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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红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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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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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须山纪行

龙须山,掖在徽州群山的褶皱里。

五月下旬,自江都始,落脚绩溪县龙川。翌日动身,至山脚与向导香猫会合。香猫蹲在石上,手里一根磨出包浆的登山杖,俨然一块生了青苔的旧山岩。鬓角染霜,瘦小身板坠着补丁重叠的背包,却异常稳当。

山路斗折蛇行。穿行林中小径,一行人笑语相和。天气闷热,不一会便汗流浃背。一小时后,穿出密林,登上一略宽山脊。众人合影小憩,汗气蒸腾中,笑语与快门声惊扰了山林的寂静。

稍憩前行。山路渐陡,至一处,石坡陡若竖碑,砂砾在指缝间溜走。有人壁虎般紧贴石面进退维谷,蹬落的碎石在谷底撞出遥远回响。狼狈挣扎间,忽见面前出现一只脚,抬头,是香猫。他稳稳立在斜石上,树枝稳稳一拄。拽着棍子爬到坡顶,喘着气,看香猫在斜面上健步,用棍子将众人一一拖拽上来。

转两三步,一段青灰色岩脊横亘在面前,直刺云天。香猫稳稳走上去,卸下背包,取出一捆绳索,一端拴牢坡顶老树,一端抛下。同行的两位教授不借助绳索,学着香猫走了上去。余者皆攀绳而上。

沿坡欲下,八十度崖壁兀立脚下。众人失色,踟蹰不前。香猫寻树系绳,索降而下。寻一枯枝卡在岩缝作支点,拽紧绳尾,招呼众人依次而下。我降得飞快,手心火辣辣的疼。

众人龟缩于探向深渊的巨石中心歇脚。唯香猫独斜卧悬崖边沿,倾角四十度的岩板似他家竹榻。翻身支颐时,其草鞋后跟空悬处,正掠过一只岩鹰。继续前行,香猫或前或后,或摘野果飨人,或捉山虫示众。

行至一山脊,三四十米长,横截面一足略余,黄沙覆盖,两侧空谷。我两腿发抖,心惊胆战,不敢挪步。磨蹭至队尾,屏息,目不斜视,手拽前人背包方能过。自此,陆续过了八九个这样的“鲫鱼背”,胆气渐壮,从战战兢兢挪步,到竟能如岩羊踏刃,腾挪间砂石簌簌滚落。转至高处,回首望去,条条青灰色岩脊明灭云中,正是“无限风光在险峰”,胸中亦涌起“山高我为峰”的豪情。

登最高峰,俯瞰来时路,如羊肠盘曲,山谷溪流如带。香猫遥指,“我们在那儿蓄了下水,一是梯田用水,二是防着泥石流。”只见屋小如盒,人微如蚁。辗转穿林而下,林木蔽日。忽见香猫疾走几步,谓前路有误。惊问何以知之,对曰:“侧路蛛网新破。”遂引吭高歌,错路者闻声而返。山路九曲,终至山脚。与之告别,其负包舞棍,拨草驱虫而去。

下山时逢山民筑坝,青石垒出的水库形如抱月。与语,砌石老汉烟斗磕向青石,溅出星火,抬颌指坝:“那倔猫!卖笋逮野猪的钱全砌在这儿啦!”又云其子京城读博,欲接他享福,“出则名车,入则高楼,逛商场,游名胜。可他就是不去!问他为啥?他说,‘北京没有这山这水这人’。”暮色漫过峡谷,老汉的话融在风里。我想起他斜卧崖边,草鞋后跟悬空处掠过岩鹰的模样,想起那补丁背包里坠出的绳索,眼前这青石垒就的水库在暮霭中沉默。

一行人兴尽而返。当夜枕着蛙声入梦。夜半,忽闻崖风呼啸如龙吟,恍见月光浸透窗棂,那只岩鹰正驮着一捆绳索,向月下的水库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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