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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红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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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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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泊人生

我曾凝视过一枚琥珀。想象千万年前,那一滴松脂如何悄然垂落,金黄、温润,像一滴迟滞的时光。它先是困住了一只小虫的足,那虫或许还迷醉于这突如其来的、翡翠般的包裹。紧接着,第二滴落下,覆住了它的翅,将那挣扎的姿态,定格为永恒的精巧。最终,无尽的树脂将它彻底封存,成就了一枚令人惊叹的标本,也完成了一场永恒的囚禁。

这多像人生途中,那些看似美丽诱人的事物——名望、利益、浮华,它们也如树脂般一滴滴落下,温柔地、缓慢地,侵蚀着我们的脚步与翅膀。生活中那些名与利的树脂,也曾滴落在我的肩头。我也曾在那份“教育贪腐名单”前驻足良久,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像温热的树脂般粘住我的目光,那粘稠的触感几乎让我窒息,心中某种纯粹的东西正在被拖拽、封存。我带着这份难以名状的滞重走回教室,仿佛需要什么来冲刷这份油腻。

就在这时,一个平时羞涩的孩子跑过来,将他捏了许久、糖纸都有些潮湿,糖体在掌心温度下微微变形的一颗糖塞进我手里,说:“老师,你吃,甜!”那份毫无功利的甜,瞬间涤荡了我所有关于职称与排名的烦忧。我忽然懂了,“居高声自远”的底气,并非来自秋风,而是来自内心这片能尝出“甜”的净土。在同学会上,听着他们谈论股价房价,我摩挲着口袋里那颗被学生塞得温热的糖,忽然觉得,我的财富他们看不见。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我也渐渐明悟生活的本质。一箪食,一瓢饮,在讲台之外,所求无多。也曾羡慕他处的繁华,但一次批改日记,看到一个孩子写:“我的梦想是变成一朵云,下雨了就能帮老师浇花。”我对着窗外真实的云看了许久,突然明白,最好的教育不就是让学生敢做这样的梦吗?我忍不住笑出声,这世上哪有比这更清澈的回报?选择这三尺之地,便是选择了另一种富足。窗外车马喧嚣,我却于此处修得“凭他弱水三千,吾只取一瓢饮”的安然。这一瓢,是清欢,亦是真味。

人至中年,渐惯秋月春风。开始迷恋那些简单平实的事物:深夜台灯下,重读一遍《背影》,仍为“蹒跚”二字心酸;备课本上,写下明日教案的最后一笔,心满意足。屏蔽喧嚣,按下浮躁,并非枯槁,而是沉淀后的从容。于此从容之中,时光正如树脂,一滴滴落下,将我平凡的日子、学生的笑靥、那些“蹒跚”与“一朵云”的梦,一一封存。

如此,教师的一生,便是在炼制一颗巨大的琥珀。它隔绝了外界的浮华与喧嚣,最终凝结成的,是一种通透、坚硬的永恒。这永恒,不在于声名显赫,而在于无数生命因我们而折射出光。

淡泊非平庸,守心即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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