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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红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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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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砚台江湖

暑假曾住院一周,病床上的时光缓慢而沉淀。偶翻书页,读到张云广先生“孔子心做事,庄子气生活”一句,恰逢窗外百合花瓣随风轻落——那一刻,“收放自如”这四个字,便如飘落的花瓣,静静地停在了我的心上。彼时想来,这收放自如的境界,莫非正暗合了行船的道理——入世是为桨,出世是为舵。

做事,当持入世的态度。孔子的车辙碾过烽烟,怀揣“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毅。他的入世进取,激励我们在事业的疆场上拼搏。入世的事业心是那鼓荡的风,为创造之帆注入前行的力量,让平凡的劳作升腾起一股豪情。正如我曾参加教学竞赛,最大的收获并非选材、备课、预演、磨课、改进、展示这一整个过程,而是其间所激发的热情、专注,以及苦思冥想后的豁然开朗。犹如园中草木,于专注汲取中酝酿破土拔节之力,谁又能断言,它等不来化蝶的一刻?

然而,桨划得急了,船便易颠簸,人心也易疲累。

是故,生活也须有出世的胸怀。庄子的足印印于江湖,心藏“安之若命”的逍遥。他的出世无为,能为欲火过旺的心灵降温,还精神以平和与安宁。入世的事业心是推动我们破浪前行的桨,但若只知奋力划桨,不辨方向,船便只能在漩涡中打转,甚至撞上暗礁。此时,便需出世之心这灵巧的舵,于激流中轻轻一拨,适时调整航向,驶向开阔。

去年我做课题时,就像拧紧的发条,日夜打磨论文。交稿前夜突发高烧,看着镜中自己灼灼的眼睛,感觉弦要崩断一般。突然把稿子塞进抽屉,去河边走了三个小时。走着走着,脑子从各种念头冲突的沸腾渐渐平缓下来,如同奔涌的激流找到了各自的河床,变得主次有序。归来时,袖口沾着芦苇絮,鼻尖萦绕水汽的清凉,而窗外夜色,已从压在心口的巨石,化作了流淌着灵感的墨池。

这让我想起表哥。他白天是单位里最较真的会计,敲键盘的手背绷起青筋;傍晚却变回钓叟,竹竿一甩,就坐成溪边的石头。某次我问其秘诀,他蘸着茶水在石桌上画了个圆:“入世是描边,出世是留白”。

表哥的“圆”令我恍然:他那根紧绷于账册数字的神经,正是由溪边的清风来松弛的。于是,我们得以在事业之河奋力划桨,又能以淡泊之心掌舵调航,生命的船,便不易倾覆,得以从容前行。

是故,孔子心是掌心的茧,庄子气是睫上的霜。我们要在泥里扎根,向云处开枝,身在世俗而心远地自偏。

如今我书案上总摆着父亲的旧砚,它与窗外的百合,共同围合出一方小小的天地。石质坚密,如桨承力破墨;纹理似水,似舵轻转引航。而那窗外的百合,开谢随心,敛瓣蕴芳,它在静默中收放,一如我们在入世与出世间的每一次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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