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医生怎么也没料到,在自己工作了大半辈子的医院里,姨妈做完心脏手术后竟会患上中度抑郁症。出院后的姨妈整日将自己反锁在卧室,连复诊都拒绝前往。姨姐试尽了各种办法——陪她聊天、打牌、追剧,却始终无法驱散笼罩在老人心头的阴云。
那天清晨,姨姐的电话来得格外早。章医生握着听筒,听着电话那头焦虑的声音,心头泛起一阵酸楚。作为医生,他理应更早察觉姨妈的异常;作为从小被姨妈带大的孩子,他更该多关心这位如母般的长辈。
次日晚间查房结束后,章医生径直赶往姨妈家。卧室里弥漫着淡淡的药味,七旬老人蜷缩在羽绒被里,像片枯黄的落叶。墙上的老式挂钟不紧不慢地走着,秒针的滴答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手术很成功,恢复得也很好..."章医生轻声细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手机,"姨妈,到底哪里不舒服?"
老人浑浊的眼睛望向窗外,苍老的面颊突然泛起异样的红晕:"那个黄医生...不是好人!"
这句话像记闷雷砸在章医生头顶。他踉跄着扶住床头柜,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行医近三十年,他见过术后谵妄,处理过ICU综合征,却从未想过会在至亲身上遇到这般难解的心结。
回到客厅,他对满脸担忧的姨父和姨姐勉强笑笑:"可能是术后应激反应...会好的。"这话说得自己都不信。夜归路上,秋风吹得白杨树叶沙沙作响,像无数窃窃私语。
那晚,章医生在黑暗中睁着眼睛,记忆如走马灯般闪回。他想起三年前外科诊室的纠纷,想起急诊科护士醉酒后的哭诉,想起更衣室里那些暧昧的玩笑...医院这个封闭的微型社会,白大褂下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暗流?
最令他心惊的是姨妈说话时的神情——那种属于女性的羞赧,竟出现在古稀老人的脸上。这个细节像根刺,深深扎进他心里。心脏术后换药确实需要接触胸部,但黄医生是他共事多年的同事,那个总爱拍着他肩膀喊"老章"的敦实汉子,真的会...?
接下来的一周,章医生像具游魂般穿梭在病房之间。护士们发现素来温和的主任变得心不在焉,有几次甚至叫错了患者的名字。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对着电脑屏幕发呆,病历系统幽蓝的光映在憔悴的脸上。
某个深夜,妻子熟睡后,他轻手轻脚来到书房。月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划出明暗相间的条纹。他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师范女大学生指控主任性骚扰的旧事——没有监控,没有证人,最终成了罗生门。如今相似的困境摆在面前:一边是至亲难以启齿的指控,一边是同事多年的交情。
在医院里遇见黄医生时,对方依旧热情地递来香烟。章医生盯着他那双骨节粗大的手,想起它们可能对姨妈做过的事,胃里顿时翻江倒海。可证据呢?难道要直接质问"你换药时有没有非礼我姨妈"?
医院后花园的梧桐开始落叶,金黄的叶片打着旋儿坠落。章医生站在树下,白大褂口袋里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他终于明白,有些心结就像手术线头,强行拉扯只会造成更大的创伤。或许该给事情一点时间,等落叶覆盖真相,或者...等真相自己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