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乎满圆的月亮,悬挂在东南方向的虚空中,一层淡雅的黄晕染色了月影,几朵灰白的云彩,在夜风的掩护下,若隐若现,似乎与月亮捉迷藏。晚饭后,走在小区内的小径上,抬头凝望着这轮明月,紫藤花的香气溢入鼻腔,我深思不语。然而,此刻脑海中,并没有如人所愿,浮现出关于赞美月亮的诗词歌赋。有的只是断酒一周后的空虚,是那种肉体上的虚无,乃至精神层面上的无趣,两者像斗架似的,交替提醒自己,或者说是迷惑自己,你可以再坚持断酒,看,身体很好吧,便便大腹也消瘦了不少。
这让我又想起了一周前的医美操作。年过半百的人,第一次做了,或者说被动接受了,细针在我身上如蝶般的飞舞。我躺在操作台上,掀起自己的衬衣,露出肥硕的大肚皮。一口台湾腔的美女医生,站立在身体右侧,熟练地用酒精棉球,将我的肚皮搽净。然后拿出一包细针,轻声细语让我放松。我微闭双眼,试图让她知道,身为医务人员的我,最懂得就是配合治疗。可是不争气的肚腩还是微微发颤,我虽然闭上了眼睛,但本能的反射,还是将机体的微反应,迅捷传递到大脑中枢。
细针穿刺入腹的那一瞬间,酸痛如影而至,腹部穴位针刺埋线减肥术,在我身体上埋下了第一针,那时我还是能够忍受。爱人站在我身体左侧,握住我的手,像是鼓励产妇一样安慰我。是她劝我来做的,她自是比较关切,显然她的语气有点紧张,或者说是期待。第二针、第三针、第四针……肚皮很诚实地将每一个痛觉,准确无误地传递过来,但美女的手法娴熟而快捷,于是身体上的痛感,不再是点状分布,而如同被拍扁一样,演变成了片状分布。好在中午饮酒了,有麻醉作用,我的痛觉在第四十针结束后,达到一个小高潮。起身后我感觉整个腹部,似乎被挨了几下闷锤,变得涩苦而酸胀,直立后加重,这不得不让我屈腰而行。
这一周的无酒饮食,或者说叠加了医美针灸术,我欣喜地发现,原本隆如蛙腹的大肚,有了瘦削的变化。我对着镜子左右比划,在中部地圧隆起的身形部分,好像不再嚣张,变得低调了许多,隐藏了实力,腰带的宽松也证实了这一点。然而,戒酒带来的系列反应总是渐渐体现出来,我变得身形轻松,甚至有种飘的感觉。不是因为瘦腹的缘故,我知道,从专业角度来说,是戒瘾后带来的体会。洒精的余孽从机体慢慢逃逸,以中枢细胞为代表的组织单位,多年来已经习惯体内残酒成分,现在开始不安份起来。然而我能感觉到,这种不安份和醉酒后的躁动,却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走在医院里,喧闹的环境和消毒水气味的四处弥散,依然压不住我的体“飘”。我变得话多了,爱笑了,但言语间思维有点僵硬,查房时候的病例分析,也没有以前的流畅和严谨。穿上白大褂的自己,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台阶可以几阶而跃。可是我能感觉到,肢体的运动,仿佛是在自己目光的注视下进行。我开始变得敏感起来,多疑起来,别人对我的评价,我会很在意。电脑打开某度,我搜一下戒酒综合征,它是这种定义,戒酒综合征发生在长期(2~3周以上)大量饮酒而突然停止饮酒或明显减量时,患者随即产生一系列症状与体征,被称为戒酒综合征或脱瘾症候群。发病机制系因中枢神经系统失去酒精的抑制作用而产生大脑皮质或β-肾上腺素能神经过度兴奋所致。多发生在已有躯体依赖的酗酒者。表现有震颤、谵妄、抽搐、意识混乱、精神运动和自主神经过度兴奋。戒断综合征的每一主要症状都可或多或少地以单纯的形式发生,但常以不同的组合形式出现。
很明显,我不是很典型的戒酒综合征,走在月光下,我仍然在沉思,为何自己的表现不典型?是自己平素的饮酒量少了?还是喝酒频率不高?步行一段时间,宽阔的树叶挡住了月光的倾泻,我在阴影下,思绪继续发飘。突然间也就有了灵感,餐桌上的酒,只是感情的润滑剂,也许我缺的不是酒精,而是友情、亲情的润泽。觥筹交错的同时,也是感情宣泄的好时机,这一刻,我似乎有点释然了。
那一晚,我做了一个梦。在喧嚣的马路边,我站在富丽堂皇的大酒店门口,接待前来贺礼的亲朋好友。今天是新手机入手的满月之喜,我广发喜帖,邀请大家参加。每个酒桌上放置两瓶白酒,有些已经被开了瓶盖,浓郁的酒香在大厅里飘散。来宾们都是满面红光,热情地和我打招呼,握手,拥抱,仿佛彼此多年未见。待大家都入座后,我站起身,抚摸着已经平坦的腹部,举杯致辞,感谢众人的光临。回忆我们曾经的交往,既往热情似火的勾肩搭背,酒精恰如黏人的小妖精,却从未缺席过。到最后,我的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便赶紧端起酒杯,将混杂着泪水的白酒一饮而尽,那滋味,我终身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