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陈

小陈，本是一位体型魁梧，走路时脚下如生火一样的中年汉子，但不知何种缘故，多年来，一直被人称呼为小陈。从青年喊到壮年，再到如今的知天命之际，他也习惯了，好像从没有反驳这样叫法的念头或迹象。

   小陈是一位口腔科医生，以前在市纱厂医务室工作，后来自己下来单干，开了个体诊所，这几年也赚了一些钱，便陆续把周围的商铺租下来，诊所营业面积也就有了近两百平方，提起飞宇口腔，在城南一带颇有名气。病人多了，他一人忙不过来，后来又招了一个医生，并且让自己老婆也从厂里辞职，过来做现金会计。

  我是几年前在一场酒局上，和他认识的，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他的酒量。那时，小陈还没有戒白酒，餐桌上，他放开酒量，来者不拒，据我观察，仅他一人，便喝了近两斤白酒，结束时，还没有明显醉意，给人造成的错觉，就是酒量和体重是成正比关系。

  后来，我和他在多场酒局中相逢过，有时是他请客，有时是他人请客，但更多的其他朋友做东。他喜欢高谈阔论，每每喝到一斤白酒时，便在一桌骚动中，背诵《离骚》: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 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 皇览揆余初度兮，肇锡余以嘉名： 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新认识的朋友，在第一次见到这场景，无不为之瞠目，纷纷放下酒杯，听他抑扬顿挫地背诵，间或，他还向众人讲解一番，大家或点头示意，或鼓掌称赞，于是，他面前杯中酒也就很快遁入他的腹中。

  我和小陈接触多了，也就熟悉他的套路，有时酒桌上气氛不够热烈，就提议，请他背诵《离骚》，他也从不推辞。熟悉的朋友在他的高亢音调中，继续推杯换盏，而初次结识的朋友往往都会洗耳恭听。当然，小陈也从不以此为傲，结束后往往会很低调且谦虚地说上一句:就是喜欢古文的味道……大家都哈哈大笑，有人便调侃他:当初陈医生怎么没有做语文老师的？听到这话，他就说:喜欢和教学没有太大关系……

  一年前，小陈不知因何缘故，戒了白酒，酒桌上以啤酒为主，同时放出话来，喝多少都奉陪，而且酒局结束前，不会去卫生间。大家试验几次，还真是如此。我是大约半年前再次和他见面，当然，是在酒桌上，他的腹部变得更大，像个小山包堆在面前。这次他不背《离骚》，改背《滕王阁序》了: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我称赞了几句，这把年纪能有这记性，还真不容易，他嘿嘿一笑，仰头喝下一大杯冰镇啤酒。那一晚，我注意到，酒桌上一个新认识的女老师，大约五十岁左右，据说教语文学科，一直用敬佩的目光盯着小陈。

    小陈爱打掼蛋，其实大家都喜欢这游戏，饭前饭后都会掼上几把，也不赌钱，或赢或输都很正常，就当消遣。可是小陈他却不一样，太看重输赢。赢牌了，脸上的笑容比春花还灿烂，输牌了，满脸黑线，指责对门不会出牌，且不论谁和他配合，是男是女，是领导还是朋友，他都喜怒于色。偶尔，酒气正酣时，我也曾劝过他，没有必要对打牌这么上心，娱乐罢了，可是他扬了杨自己的眉毛，想说什么，后来却一句话也没说，以后打牌依然我行我素。

    生活就像小说里写得那样，丰富多彩而又出人意料，似乎还在情理之中。不久，大家就知道小陈和女老师好上了，在我们面前成双成对，从不避讳，很快小陈离婚了，但也没有立刻和她结婚，据说从不在她家留宿。女老师挂在嘴边的那句话:我们家小陈如何如何……，每次朋友们听到，心中便泛起若干涟漪。

    上周，我接到小陈的电话，在电话里，告诉我，他出资承包了一个公共游泳池，邀请我过去。我知道他一直喜欢游泳，但诊所和酒局占据了他大部分时间，平时难得抽出时间去游泳，现在好了，自己可以自由安排时间，我心里默默为小陈打分，而分值高低却很难定，但嘴上还是热情洋溢地祝贺他，也感谢他的邀请。

   泳池里的水很蓝，消毒水气味弥漫在室内，透过泳镜，我看到折射的景象，模糊而炫目，恍惚间，感受自己到对小陈的印象，也不过大抵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