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邰坐在三十二层的顶楼阳台上,俯身看去,地面街道上的车子如甲壳虫一样,缓缓蠕动,脚下的烟头已经成了一堆白色的垃圾,个别烟头还闪着鬼火般的光点。身后就是自己刚建成的违建阁楼,可是现在他却想纵身跃下,远离这世间的虚伪和空洞。思量了许久,他的心情在夕阳金色光线的坠落撕碎下,慢慢平静下来。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不息,应该是家人喊他回去吃饭,他能想象,脚下的厨房间,几道热菜已经摆到桌上,女儿和儿子也已经坐在条凳上,等他回来。但谁也不知道,他们的父亲,正站在楼顶发呆,灰色的建筑群在他的眼里,成了一群张嘴噬人的水泥钢筋怪兽。
前天,接到银行的书面通知,阿邰才知道,自己的房子在一年前成了银行的资产,老婆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利用营业执照,私下办理了抵押。他在不解中狂怒,又在疑惑中愤懑,最后她在责问下,掩面说出了真情,家庭这些年做生意挣来的几百万财产,都被缅北的人骗去了,包括自己家唯一的这套房子,抵押给银行拿到的一百多万,也都被骗个精光。在盛怒下,阿邰反而冷静下来,从部队退役回来,他在江湖上一直行走,结交到形形色色的人,也遇到很多离奇的事情,这次事情发生在自己家里,发生在有着生意头脑的老婆身上,他无语,看着窗外,却觉得很累很累,老婆拿出转账记录和报警记录,他都懒得看一眼,室内的空调送出的冷气,仿佛冻住了他的心。
阿邰在家里是独子,从初中毕业后,便在社会上闯荡,开过出租车,又进过黑道,替人收帐。过几年,家人托了关系把他送进了部队,在北京卫戍区做了一名防化兵,两年兵役服完,拿了一点补贴金,回来继续开车,不过是给一个房地产大佬开车。奔驰的豪车经常在街头风驰电掣,那是他在城市街头的奔腾,夜晚的声色犬马场所,也总有他的身影。他站在包间中心,从老板的手提包里,拿出大把大把的钞票分给一众美女,在嗲声中,经常迷失自我,醒来时常常不知身在何处。也因为如此,婚后,他为了让老婆放心,所有的财产都是她保管,阿邰只用信用卡记账。说一千,道一万,还是自己首先出了问题,如果不是花心,好好经营生意,把财富管好,也不会有今天这样在电视上才看到的新闻,发生在自己身上,他在天台的那一晚,在夜色中想通了这个道理。
过几天,阿邰和老婆离婚了,两个孩子都判改了她,但还是吃住在一起,毕竟还有父母。那几个星期,他总是夜不能寐,睡着后也经常被噩梦惊醒,黑暗中他常常捂住嘴巴,不让喉咙里发出的呻吟惊醒父母。白天他无所事事,原本还喜欢的小说,在他眼里一个字也看进不去,晚上,酒肉场上的朋友也都离他远远的,似乎都知道他家里的事情,他彷徨,也会在街头看着树梢出神许久。他想到曾经的游戏人生,沾花惹草,都是因为交了一些烂人朋友,是孽障沾身。于是他去了敬老院和孤儿院,做义工,打扫卫生,帮老年人洗头洗脚,带孩子做游戏,也是在那短暂的一刻,阿邰忘却了烦恼,只是笑容,再也没有回到他稍显沧桑的脸庞。
在一个月后的某一晚,城南的一间快捷宾馆,阿邰和认识多年的情人阿左再次相逢,女人的直觉,让阿左能感受到他的郁闷,便问他出了什么事?想了一下,阿邰还是将发生在家里的事情全盘托出,并拿出自己的离婚证,女人抱着他痛哭起来,答应要帮他。他说:你怎么帮?她答:我出钱给你做生意!他又说:你能出多少钱?我这个生意是要很多钱才能起步。她答:给你四百万!阿邰还以为是笑话,在困乏中迷迷糊糊睡去。第二天,他收到阿左的微信,让他把银行卡号发给她,再过几天,阿邰的账户上便有了四百万。
以前,在黑道上瞎混的时候,阿邰认识几个能量通天的大哥,这些年过去,偶尔还有联系。有了着起步资金,阿邰成立了一家信息咨询公司,说是咨询,其实就是替人消灾,收到服务费后,帮那些人抹平不良信用记录,这些,也都是大哥们在后面操作,有钱一起赚。半年下来,阿邰把四百万还给了阿左,她说不想要,只想和他结婚。阿邰干咳几声,说这辈子也不想再结婚了,我们这样不很好吗?女人又哭了,在他怀抱里,在房间钟声的滴滴答答中,他们一起坠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