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波
网站用户
夜色下的宾馆门前，灯光在幕布下闪烁出炫目的组合，苏北初冬的夜晚，仿佛性急的男子一般，总是喜欢早早赶来，玄空中的满月，此刻默默无声，它向大地无私地洒下一片清光。走廊转角处，新娘身着一袭红色套裙，紧紧依偎在男人身边，手指萦扣他的衣角，幸福的笑容，己经从稍显鱼尾纹的眼角飞出，落在新郎额前那一撮花白的头发，越发映衬出男人的神采奕奕。今晚他身穿笔挺西装，胸前别着一朵胸花，凸起的肚腩，大有一股撑破衬衫的气势。
大堂里，已是人声嘈杂，你来我往，煞是热闹。玩牌的、打招呼的、端茶的、搬酒的忙个不停，几个小孩在餐桌间来回奔跑打闹，间或传出气球炸裂的声响。两侧的屏幕上，循环播放一对“新人”的结婚照，照片中的男人，眼神中总有一股若隐若现的沧桑，而女人的双肩，也不时露出一点臃肿。登记彩礼的桌子旁，排成了一个小型的队列，有人送上现金，便有人接下，熟练地清点数目，放进身边小包，身旁的那一位，抬头看上一眼，便手执毛笔，工整写下来宾名字和礼金数字，一切看似井然有序，来宾接过礼包，或点起喜烟，或嘻嘻一笑，转身走近餐桌落座。
没有英俊帅气的伴郎，也少了青春靓丽的伴娘，更没有活泼可爱的花童，朋友的二婚典礼，少了许多环节，显得简朴和短促，在表哥兼婚礼主持人的介绍下，拉开序幕。也许是和婚姻的重组气氛相似，这一晚的音响出了故障，没有了往常的清晰和脆嘣，发出的回声好像被人揍了一顿，嘶哑地在厅堂里回荡。证婚人精心准备的致辞，大家也听得含糊不清，只记得“祝一对新人白头偕老……”没有“早生贵子”的下文，有人便相视一笑，还有人已经按耐不住，夹起筷子朝向桌上觊觎的菜肴。吵闹声、推盏声在火锅的热气中四散开来，聚餐的气氛渐渐升起，最后在新郎新娘挨桌敬酒中，达到了高潮。
那晚，作为朋友的同事，我被曾经的牌友拉到这一桌，并没有坐在同事那一席，自认为是一个喜欢怀旧的人，曾经的麻将牌友，好久不见，有老面孔，也有新相识，叙叙旧，借此回忆一下往事，心头倒也升起一番别样滋味。众人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烟不离手，来回言语中，也多是麻将的输赢和热忱，多日时光中的玩牌兴盛衰败，都成了此刻桌上的谈资，整个大厅里，只有这一桌最是喧哗，一瓶又一瓶的白酒不时被人送来。朋友来了，带着新娘，他满脸带汗，显然今晚的气氛让他激动，也许是酒精的作用，助推了体内肾上腺素的分泌。牌友们纷纷起立，端壶敬两人，有人对他大喊:今晚，你要少喝酒，不然找不着门!其他人都哈哈大笑起来。看着一桌人，我瞥见新郎的眼里，那一瞬间，似乎有泪水朦胧……
多少年以前，那时的新郎还被人称呼“小田”，新婚不久，玩性正浓，为人豪爽的他，除了工作，其他时间，则大把大把地豪掷牌场。为此，父母劝过，爱人吵过，好像都没有多大效果，他依然我行我素，一年后妻子怀孕了，以为他会有所收敛，然而却事与愿违。在一次次独守闺房中，她渐渐沉醉于网络中的虚情假意，网友的甜言蜜语，犹如一卷卷绿色毛线，从网线传过来，她欣然接下，一针一针为他编织帽子，终于，孩子出生后不久，帽子也完工了。他却浑然不知，直到孩子上到中学，应了那句古话，熟悉的人中，他是最后一个知道的男人，自然，离婚成了“小田”不二的选择。
自那时起，有一阵子，牌桌成了“小田”的伤心地，麻将也成了烫手山芋，睡在空荡荡的房子里，他常常夜不能寐，也曾反思过自己的行为，有过悔恨，但转念一想，并不是自己的牌友都离婚，这让他又自欺欺人。没过多久，他又一次踏进牌场，沉迷其中，很多同事替他惋惜，然而造化弄人，一个在证券公司上班的牌友，某天介绍自己的离异同事给他，兜兜转转，一路走来，俩人又终成眷属，今晚重新站在人生舞台的中央，接受大家的祝福。
麻将作为国粹，数百年来，在国人的心目中，长期占据娱乐活动的头名，欢乐之余，很多家庭也为之付出惨痛代价。然而真正的麻将精髓，却没有一人能说清楚，讲明白，一位友人曾经说过，打麻将的欢愉，是将混沌整合为秩序所带来的成就感。今晚的婚礼现场，却让我想起方鸿渐的围城，麻将外形恰如城墙，“小田”因麻将失去婚姻，如今又因麻将再次步入婚姻，方块与圆环水乳交融，真是缘分的另一种解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