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水的脉搏,在湘西腹地奔涌——
高铁追着雾岚,劈开层峦的掌纹,
翠绿是它递出的信笺,风一掀,
古意便从苔痕里渗出来,
新瓦的檐角接住归鸟的翅痕。
这里,岁月与生机拧成绳,
一个回眸,就撞进千年的晨昏。
别攀二酉山,怕你被墨香缠了骨——
竹简驮着星子,在石阶上摊开经卷,
文字在石缝里抽芽,根须缠着秦代的霜。
雾一俯身,就把“中华书山”的题字,
晕成宣纸上未干的墨,
你伸手去触,指尖却沾了半阙楚辞的凉。
别逛洪江古商城,怕你陷进时光的褶皱——
青石板磨亮旧年的马蹄,吊脚楼垂着未干的油布,
布庄的棉絮裹着乾隆的风,当铺的铜铃摇醒民国的雾。
掌柜的算盘珠里,藏着沅江的浪,
你以为是过客,却被巷口的酒香,
勾着脚步,在“厘金局”的旧牌下停驻。
别登万佛山,怕你被云涛吞了魂——
峰峦叠成未拆的经卷,每道褶皱都藏着佛偈,
雾岚在崖边织素纱,松根抱着寒武纪的石头。
风一开口,群峰便诵起绿色的经文,
你站在观景台,忽然发现自己,
早被云海裹成了一枚待悟的禅。
别进皇都侗寨,怕你被侗歌勾了魄——
鼓楼的铜鼓敲醒梯田的月,拦门酒晃着琥珀的光,
阿婆的织机缠着靛蓝的云,孩童的笑滚过晒谷场。
大歌响起时,木叶在风中打节拍,
你跟着哼两句,喉间竟漫出,
比糯米酒更暖的故乡。
别靠近芷江受降馆,怕你被历史攥紧心——
青砖刻着未凉的硝烟,受降书压着千万个黎明,
纪念碑的影子,长过14年的黑暗。
白鸽掠过碑顶的星,翅尖沾着和平的光,
你摸着墙上的旧照片,忽然听见,
风里传来归人的脚步声。
别探雪峰山,怕你成了林的归人——
溪水捧着碎银似的光斑,苔藓在树干写绿色的诗,
猕猴的啼鸣撞响蕨类的伞,腐叶下藏着菌子的秘密。
你踩着落叶走,鞋尖沾了松针的香,
忽然明白,所谓归隐,
不过是被溪涧水的清,洗去了人间的慌。
别去山背梯田,怕你被曲线捆住眼——
田垄叠成花瑶的银饰,稻浪驮着太阳的重量,
花瑶阿妹的绣裙,勾住风的衣角晃。
雨过后,梯田盛着蓝天的碎片,
你想拍照,却发现镜头里,
早被金黄的稻穗,装满了岁月的甜。
别尝麻阳红糖,怕你被甜意锁了喉——
蔗汁熬煮着霜降的暖,老灶的烟火舔着陶瓮,
糖模印着吉祥的云纹,块块都裹着农人的手温。
你含一块在唇间,甜意漫过舌尖,
忽然想起,外婆灶上的糖罐,
也藏着这样的暖。
别咬辰溪酸萝卜,怕你被酸爽勾着魂——
萝卜泡透辰河的月光,泡椒藏着湘西的烈,
脆响撞开味蕾的门,酸里裹着鲜,鲜里渗着嫩。
你嚼一口,酸意直窜天灵盖,
却忍不住再夹一筷,
原来湘西的味,都藏在这酸脆里。
别闯荔溪花海,怕你成了花的囚徒——
油菜花举着金色的灯,映山红把粉雾撒进衣袖,
蝶翅驮着花粉的信,在花丛间来回走。
你走进花海,裙摆沾了花的香,
风一吹,花浪漫过脚踝,
你忽然不想走,只想在花里,做个偷闲的囚。
最后,别读怀化的每一寸土地!
五溪是摊开的诗行,每座山都藏着故事的节章,
你当自己是过客,背着行囊想走,
可风一推,吊脚楼的门“吱呀”响——
阳洞滩瀑布的雷在耳蜗筑巢,
穿岩山南天门的风会吹软你的心,
高椅古村的灰墙黛瓦会勾住你的方寸,
高庙陶片突然从7800年前醒来,
抖落层层时光的泥屑:
“且留下,做我远古圣地遗址公园里的一抹古色”
——果然中了蛊:
二酉山的墨在指尖洇开,洪江的风在领口打旋,
万佛山的云还在眼底飘,侗歌的调在耳边缠。
你拆开怀化寄来的信,
却见扉页印着:
“魂已签收,恕不退换”
——落款是未干的沅江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