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学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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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期然地，我和爱人因为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竟然一头撞进了台风“桦加沙”挥舞大氅铺天盖地气势汹汹掠过的狂风骤雨之中，平生第一次体验了台风的赫赫威仪。
行程前一天，才接到儿子和儿媳的电话，说他们在航空公司工作的同学，可以购买到两张去珠海的极优惠往返程机票，去程时间是9月24日，返程为9月28日，问我们愿意去吗？难拂两个娃儿的一片孝心，我们算了算时间，正好是空档，而且，珠海是沿海开放城市，港珠澳大桥雄伟俊拔的身姿经常在电视画面上显露壮丽的风采，令人心向往之。之前去过深圳、广州多次，珠海却是缘悭一面。于是，我们马上答应了儿子儿媳，欣然前往珠海。
也就是这么临时起意，让身处川南内地的我和爱人，遭遇到一场意料之外的超级台风。当我们得知“桦加沙”要君临珠海时，已坐上了前往珠海的班机，退无可退，既来之则安之，那就在揪心中镇静面对吧。而且我心里还油生一种幸运感：在四川内地，恐怕许多人一生中都见不到一次超强台风，自己就战战兢兢感受这自然界的暴怒是如何惊天裂地、震彻人心，回去后好在朋友们面前“得瑟！”吧。
其实，作为幼时家贫的我，内心深处对狂风暴雨是有一种恐吓惮惧阴影的。记得幼年，我家居住的是年久失修、朽烂破陋的木板壁老瓦屋，每逢夏季，久旱闷热，某时天色突变，雷鸣火闪，暴雨狂风，气汹汹向老屋席卷而来。狂风怒吼着，从门窗洞、板壁逢、瓦楞间疯窜而入，在幽暗的房屋中东奔西窜，发出呜呜的怪叫，让心惊胆战抱团躲避在床铺上的兄弟姐妹们双手塞耳，全身瑟瑟发抖，心里求神拜佛乞求狂躁的暴风雨快快离去。成年后，心里一直悬挂住在老屋的小兄弟一家，直到他们在老屋基上新修了楼房，雷雨天气才安了心。
川南雷雨天气说来就来，说去就去，不会纠缠一天半日的。而据一个在厦门工作的老同学说，他那里几乎每年都要遭遇台风，这台风一来，不仅铺天盖地，飞沙走石，门窗稍有缝隙，便会撕窗而入，狂卷人、物，漫空倾坠，令人不寒而栗，而且纠缠停留的时间一般几小时到一天不等，有时甚至磨蹭两三天时间以上。回想起老同学说的话，现在我们一头钻进了“桦加沙”即将席卷而来的狂风暴雨中，不知这方魔君，将是何等天地横扫、摄人心魄啊！
天气预报说，今年西北太平洋“风王”之称的“桦加沙”，将以每小时约20公里的速度偏西移动。22日穿过巴士海峡后，于23日凌晨进入南海东北部海面，并逐渐向广东中部至海南东北部一带靠近。预计24日凌晨至下午在广东惠州至海南文昌一带沿海登陆，强度维持在强台风级或超强台风级，登陆后才会逐渐减弱。根据专家对超强台风“桦加沙”登陆后覆盖范围的预测，珠海正处于台风掠扫的重点防范区域。
24日上午，当我们乘机到达珠海机场，坐的士经过城区时，便见街道两旁有工人开始加固行道树、剔除芜杂繁冗树枝，而一家家临街的商店铺面，忙着加固门窗，贴上“米”字胶布，隐隐然已有迎接台风莅临的迹象。让我稍感意外的是，街上行人谈笑安然，步履平缓，没有我想象中的神色惊慌，疾走慌乱。问一脸平静的的士司机，他说台风见得多了，等台风汛情一告警进入本市，该怎样防控，他们自然就进入程序状态了。哈，果然身经百战，处乱不惊，让我大为佩服。
到酒店住下后，我和爱人想到台风将临，而且不知要周旋多长时间，欣赏珠海景点的时间有限，便马不停蹄，打的去岸线优美漫长的滨海情侣路，借着超强台风来临前的习习海风，看细浪拥吻岸礁，激荡出丛丛浪花；一群海鸥在翻卷的海浪间嬉戏翩飞，不时发出清冽短促的啸叫；远眺海天相接、云气迷蒙的海面上，宛如一条巨型银龙的港珠澳大桥横卧在碧海浪波里，隐隐然一种挺立天地的傲尊气象，让我注目凝视，惊叹不已。
天色未晚，心里顾念着台风逼至，只能困守宾馆，不能一览珠海美景，于是不顾舟车劳顿，顺着蜿蜒于海岸线的情侣路我们打的一路跑马观花，欣赏了独具海滨景观特色的香炉湾、野狸岛，珠海标志型雕塑——珠海渔女，以及极富想象力和浪漫风情的现代建筑日月贝。每至一处滨海景点，均见到工作人员开始牵线拉出警示隔离区，高音喇叭里重复播送台风即将登临的讯息，提醒市民和游客作好迎接准备。夜幕降临，我眺望城市灯光熏染的远海上，幽暗昏沉的雾霾笼罩天海之间，让我揪心着天幕后那个张牙舞爪气势汹汹的风魔该是如何席卷而来？
一夜忧虑塞心，辗转难寝，一早从浅睡中醒来，打开电视看天气预报，说是当天晚上台风将逼至珠海。又赶紧出门去购买了一大堆方便面、矿泉水、水果、零星吃食等，预备两三天在宾馆里静等呆卧。大街上，行人逐渐稀少，行道树静默伫立，似乎处于风暴来临前蓄势以待的状况吧！
下午4点左右，当我和爱人去宾馆附近的零售店，准备再购一点面包时，只见整条大街空旷寂静，公交车已停运，街口的红绿灯在渐渐幽暗的天色中醒目地闪烁着，行道树开始随风摇曳，枝叶翻舞，空气中不时发出“呜呜”的嘶叫声，愈发增添了幽暗空寂街道上的紧张惊惧气氛。还好，这家商店的门还开着，老板在售给我们面包后，准备关门回家了。对于我们的惊诧，老板笑笑说：“我们每年都要经历台风，习惯了！”老板的镇静自若，多少减轻了我们对超强台风的畏惧心理。
回到宾馆，宾馆服务员已经在旋转门前堆垒起了沙包，防止暴雨涌入宾馆内。在大厅前台，我看到一个女人带着十岁左右的孩子，提着行李箱急匆匆要求住宿。原来，这母子俩就是宾馆附近的居民，按照社区干部上门检查时的动员，她家房屋存在安全隐患，所以就近寻找稳固的宾馆住宿。从宾馆的玻璃门向矗立在夜空中的高楼望去，隐隐透露灯光的每道窗子都贴上了米字胶带。随着夜幕降临，风势渐渐增强，行道树风吹叶卷，啸叫声此起彼伏，整个城市开始进入超强台风即将莅临的临战状态中。
我们于忐忑中回到自己的卧室，再一次检查门窗是否关紧关牢。草草吃了一桶方便面后，不能像往常出门散步，只有在方寸之地横卧竖躺，看电视、刷手机，不时走到窗前，俯瞰阒寂无人、灯光孤照的城市街道，行道树依然随风摆舞，狂风暴雨还未至。
就这样磨蹭到半夜，躺在床上心念着台风，却始终不能入眠。似乎是下半夜二、三点钟吧，迷糊中听到窗外隐隐约约的风雨声，赶紧起身去拉开窗帘，只见街边路灯映照出漫天倾洒的雨幕，一棵棵行道树，茂密的枝叶被狂风卷裹着，一下倒伏过来，瞬间又反弹回去，就这样被狂风反复揉搓，从雨幕中睁眼细瞧，有几棵行道树经不住狂风的撕扯蹂躏，粗大的树干已倒伏在地下了，只见枝叶仍随狂风瑟瑟发抖，如注的雨水浇打树叶一片淋漓萎缩。幸亏宾馆的窗玻璃坚固隔音，听不到狂风撕心裂肺的怒吼，但透过窗玻，可以触目惊心地看到整个城市笼罩在持续不断的狂风骤雨中，积水漫涨，树木倒伏，招牌横飞。
我驻足窗前，久久凝视窗外漫天疯狂的风雨世界，祈盼这狂妄的疯魔快快停歇它撕裂的牙爪。然而，一个小时过去了，风不歇、雨不止，再一个小时又过去了，仍然是狂风席卷、暴雨如注，我终于熬不住疲倦至极的双眼，放弃了对窗外狂风暴雨世界的关注，上床睡眠去了。
第二天早晨醒来，见爱人早已坐在窗前，双眼盯凝着窗外雨雾蒙蒙的世界。只听她怪异地叫道：“老天爷，这狂风暴雨从昨晚一直延续到现在，还没停歇的迹象啊！”我走到窗前，注目依然风狂雨注的景象，只见街道边的行道树又倒伏了一些，像一个个阵前牺牲的兵士，而那些顽强挺立着的树木，在狂风中摇卷着树冠，犹如挥舞着不屈的旗帜。我不由地暗暗赞叹：这些坚挺过这场风暴疯狂摧折的树木，一定会成为这个城市最漂亮的风景树，而且一定会长久生存下去，记录这个城市的繁华沧桑。
中午，“桦加沙”仍然纠缠盘旋不去，我们只得呆在寝室里，依然一桶方便面打发饥肠。直到下午四点过，风情雨势才渐渐趋小。看到街上有零星的行人，我憋不住走出宾馆大门，撑着雨伞在周围街道走了一遭，只见每条街道都有横七竖八倒伏的行道树，残枝败叶在细雨中瑟瑟抖落雨珠，一片遭逢虐劫后的零落萧索余状。
心里揪然之余，抬眼望，街道两旁的楼房风雨过后依然坚如磐石，不由让人心生安适幸福之感。心里情不自禁吟咏起千年以前诗圣杜甫面对风雨交加茅屋倒伏的凄凉之状时，那一句振聋发聩的呐喊：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如今，美好愿景已欣然在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