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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雪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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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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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那些鸡那些狗

父亲搬进楼房已经八年了,可他还是改不了老习惯,三天两头往老院子跑。每次回来,身上总带着一股子鸡屎狗尿的味儿,混着他自制的土烟味,那股子“乡土气息”浓得能呛死人。我们开玩笑地打趣他,说他骨子里还是个农民,可他也不恼,只是嘿嘿一笑,露出几颗被烟熏黄的牙齿,然后又骑着他的那辆电动自行车,地消失在小区的门口尽头。

老院子在县城东郊,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留着我的记忆与童年。三间青砖平房,屋顶铺着灰瓦,院子用土墙围了起来,听说这种四周是砖、中间是土的结构叫“穿鞋戴帽”。院子种着一棵歪歪扭扭的苹果树,还有一片小小的菜地。自从我们搬进楼房,老院子就空了下来,母亲几次提议把房子卖了,可父亲坚决不同意。他说,这房子是根,卖了根,就成了无根的浮萍,不踏实。

父亲开始在老院子里养鸡养狗。开始是几只,后来发展到十几只,鸡鸣狗叫的,热闹得很。他还从集市上淘换来一些鸡笼、狗窝,把它们安置得舒舒服服的。院子里整天回荡着鸡的咯咯声和狗的汪汪声,还有他吆喝鸡狗的声音,那场面,用他自己的话说,叫“鸡犬相闻,其乐融融”。

搬到楼房后,父亲更是把那些鸡啊狗啊当成了宝。每天早上,天还没亮,他就起床了,简单洗把脸,胡乱吃口饭,就骑着自行车往老院子赶。风雨无阻,雷打不动。母亲说,他比上班还准时。

到了老院子,他先是给鸡喂食。他自备了一个小桶,里面装着玉米碴子、米糠,还有他自己种的青菜,剁得细细的,拌在一起。他一边撒着食,一边嘴里念念有词:“来来来,吃食了,吃饱了多下蛋。”那些鸡也跟他亲,听到声音就扑棱着翅膀围过来,争抢着啄食。他看着它们吃得欢,脸上也露出满足的笑容。

喂完鸡,该喂狗了。父亲养了两条土狗,毛色黄黄的,身材瘦瘦的,但精神头儿很足。他给狗喂的是自己煮的饭,里面掺着些肉汤,香喷喷的。狗们也饿坏了,围着饭盆狼吞虎咽。父亲就坐在一旁,一边抽着旱烟,一边看着它们吃,时不时地摸摸这条狗的脑袋,拍拍那条狗的身子,那画面,和谐得像一幅画。

父亲不善于言辞,尤其是搬进小区后,跟那些邻居们更是没话说。他不会打麻将,不会跳打扑克,也不会跟人家长里短地闲聊。他总是默默地进出,低着头,生怕打扰了别人。邻居们也觉得他木讷,不爱搭理他。

可是在老院子,父亲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他能跟周围的邻居们聊得热火朝天。东家长,西家短,村里的大事小情,他门儿清。谁家的鸡下蛋了,谁家的狗生病了,谁家的苹果树结了多少果子,他都一清二楚。他还会跟他们分享自己养鸡养狗的经验,从饲料的配比到疾病的预防,从鸡窝的搭建到狗链的选择,他都能说得头头是道。那些邻居们也喜欢跟他聊天,因为他实在,诚恳,说的都是大实话。

在父亲的精心照料下,那些鸡啊狗啊长得很好。鸡们一个个毛色鲜亮,精神抖擞,特别是那些母鸡,隔三差五地就下一个蛋。父亲特意在鸡窝里放了几个小草窝,母鸡们就乖乖地把蛋下在里面。每次我们回老家,母亲都会从那些小草窝里掏出几个热乎乎的鸡蛋,塞到我们手里。她说:“这是你爸一把米、一把糠喂出来的,真正的绿色食品,城里买不到的!”

我知道,母亲不仅仅是在给我们鸡蛋,更是在给我们传递父亲对老院子的眷恋,对田园生活的热爱。她希望我们也能理解父亲,理解他那份难以割舍的情怀。

父亲的那些鸡那些狗,不仅仅是他的宠物,更是他的朋友,他的寄托。它们陪伴着父亲,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它们让父亲在喧嚣的城市中,找到了一片属于自己的宁静天地。

而我,也通过那些鸡那些狗,看到了父亲内心深处最柔软、最真实的一面。他或许不善言辞,或许与城市格格不入,但他对生活的热爱,对自然的亲近,却深深地感染着我。那些鸡鸣狗叫声,那些充满乡土气息的画面,都将成为我记忆中最宝贵的财富。

后来,那辆“二八”自行车不能动了,换成了一辆电动车,他依然叮噹叮噹地行驶在通往前往老院子的路上。我知道,他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他走不动为止。因为我知道,那些鸡那些狗,早已成为了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就像老院子,就像这片土地,早已融入了他的血脉,成为了他灵魂的归宿。

宋代王安石有一首诗,这样写道:“青秧漫漫出初齐,鸡犬遥闻路却迷。但见山花流出水,那知不是武陵溪。”我想,在故乡的老院子中,有鸡犬之声,有浓浓的爱,有童年之忆,我哪里会不认识故乡,不认识归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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