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微拂,草木葳蕤,故乡的杏花开了,漫山遍野,如雪若云,一株株,一簇簇的花树,连成了一片片雪白的花海。朋友圈里,关于杏花的照片或视频一个接着一个,那洁白的、粉红的杏花仿佛开到了眼前,香出屏幕。我知道,她们在引诱我这个异乡客,也在安抚着我这个思乡人。
故乡叫阳高县,地处山西最北端,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与河北、内蒙古毗邻,有鸡鸣听三省的说法,也有“京畿肩背”“神京门户”之称。阳高的历史悠久、文化灿烂,可是最值得说的是杏花、杏树、杏子。400多年前,阳高就有栽培杏树的历史;如今,杏果特色产业更是得到大力发展,成为人们致富的渠道。所以,阳高有了“三晋杏乡”“杏花之乡”的美誉。
从那以后,故乡在我的心中多了一个唯美的名字——杏花。这一枚杏花,是一位多情、善良、美丽、知性的女子,是游子们心中最神圣的寄托,是阳高人对故乡最直接的意象。如李白笔下的明月、王湾诗中归雁、白居易心中的柳树、马致远词中的猿啼……这些意象丰富而多彩,可是哪一样能比得上杏花、我心中的杏花呢?
故乡的名字叫杏花,这是一种等同,是一种寄托,是一种代入。我想杏花是可触可及的,杏花是有香有色的,杏花是内涵深刻的,是与一首首诗歌紧密关联的。读一首关于杏花的诗词,想起故乡;闻一段杏花散发的幽香,想起故乡;听一曲“桃花红、杏花白”的二人台,更会想起故乡。
三月的风,轻轻推开窗棂,一树一树的雪白便涌进眼底。那是故乡的杏花,未染尘世的仙子,衣袂上缀满晨露的珠玑,在微风里浅笑低吟。她像一位多情的女子,将心事绣进每一片花瓣——那垂落的枝条,是低垂的眉;那颤动的蕊心,是欲说还休的唇。
天刚蒙蒙亮,杏花就凑到小溪边上说悄悄话。溪水在青石板上蹦跶,水珠儿叮叮当当响,跟杏花往年掉在石头缝里的小铃铛似的。杏花瓣轻轻碰了下水面,溪水立马笑出一圈圈酒窝,波纹慢悠悠地荡开去,把早起挑水的老汉布鞋都打湿了。日头爬到头顶那会儿,杏树底下最舒坦。阳光从花缝里漏下来,地上全是亮闪闪的光斑,跟老祖母压箱底的金箔纸似的,晃得人眯起眼。放羊的娃娃最爱在这儿打滚,衣裳沾满花香,回家挨骂都笑嘻嘻的。
等晚霞把山尖染红了,杏花变成了会教书的大姐姐。她教春雨怎么给麦苗喂水,教晚风哼老掉牙的摇篮曲。村口王婶蒸花馍的香气、铁匠铺叮叮当当的锤声,都让晚风裹着往山外飘,飘到城里打工的年轻人鼻尖上。月亮爬上枝头的时候,杏花悄悄换上星星做的薄纱,安安静静站在村口老槐树底下。夜风路过时,总会捎几片花瓣,轻轻盖在那些等待的脚印上。
杏花盛开的季节,一定是杏花的主场。每年的杏花节,是那样的隆重,是那样热闹,陶醉了阳高的山川,也陶醉了置身于此的人儿。守口堡像被泼了一盆粉白的颜料,山沟沟、土坡坡、老墙根儿,哪儿哪儿都是杏花。最热闹的地方当属守口堡——这地方不光有四百多岁的老杏树,还有明朝留下的长城墩台,杏花一开,连石头缝里都冒着甜滋滋的香。您要是赶着杏花节来,保管看花眼!村口的柏油路早就被游客挤成了长龙,穿汉服的姑娘举着自拍杆,扛三脚架的摄影师追着蜜蜂跑,还有直播地扯着嗓子喊:“老铁们看这花瓣儿,比雪花还透亮!”
这样的景色,又何止是守口堡、镇边堡、镇门堡、大泉山、陈家堡,可以说“堡堡皆白、庄庄流香、屯屯溢香”。你从南往北,由北向南,尤其是站在云门山脚下,雪白的杏花林一览无余,一片接着一片,一簇挨着一簇,阳高就成了杏花的海洋。风一吹,杏花摇;风一吹,杏花香;风一吹,杏花美。这时,美的岂止是那一片片的杏花,树下的人儿,花下的蜂儿,哪一个不是最美的,哪一个不是招展的。春是最好的季节,人是最好的展现,物是最好的状态。
杏花,是一朵绝美的花朵,更是刻入我骨髓的记忆,她把我与故乡紧紧相连。花开花谢,都牵引着一个游子的思绪与离愁,当花瓣像雪片似的往下飘,落在桑干河的冰面上,落在归巢的燕子身上,落在每个游子来不及说出口的乡愁里。在雁门关外,我分明能感受到故乡在用一场杏花雨,给远行的人打包了整个春天的惦记。
阳高啊,你的名字叫杏花,一出口就情意满满,泪花闪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