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成都,已在阵阵秋风里披上忧郁的外衣,把鲜亮与热烈留给远道而来的游人,将沉静与清寂留给栖居于此的自己。我走在大学操场上,漫无目的,像一片不知该飘向何处的叶。过往的种种在脑海中无声回放——我穿过奔跑的人群,停在某盏路灯投下的光晕里,悄悄望着身旁流动的青春与活力,然后,独自咽下属于我的、一小片安静的悲伤。
忽然想起十二岁那一年,我问刚成年的姐姐:“长大是什么感觉?” 她说:“是自由啊,可以做你想做的事了。” 我欢呼:“那我一定要快点长大,去看遍世界!” 她却轻声补了一句:“但长大后也会孤独的,你只能做自己——可往往,又做不好自己。” 我撇嘴:“这不自相矛盾吗?” 她只笑笑:“以后你就懂了。” 那时的我,怎么会明白呢?一个小镇少年,只看见姐姐走出山村,走进霓虹闪烁的都市;只渴望吹一吹她吹过的风,走一走她走的路。那个夜晚做梦的孩子大概不会想到,八年后的自己,会真的站在这座向往过的城市里,在热闹的操场中央,尝到了一种名为“自由”,却更像“孤独”的滋味。
路过的人带起一阵凉风,掠过眼角时竟觉出寒意。或许是天气真的转凉了罢。耳边持续响着跑鞋踏过塑胶跑道的节奏,像命运在暗中击鼓,试图唤醒我心里最后一点热望。可我跑不起来。我像是被什么困住了——是纠缠多年的旧疾吗?是琐碎的学业与工作吗?还是那些无疾而终的情感?不,或许都不是。真正困住我的,是我那颗甘愿沉沦的心。
我也曾在这猩红色的跑道上奔跑,汗水挥洒,也曾站上领奖台,成为别人眼中一瞬的光。可我否定的不是荣耀,是那个站在顶端,却已在心里排练失败表情的少年。我对自己的期待,是一枚永远射向远方的箭,靶心在视线之外。没有活成理想中的样子,于是,我把自己放逐在此地,作为对平庸的默许,也是对英雄主义的、一场漫长的告别。
而此刻,我真的不想再往前了。随意找了一处空地坐下,看着身边人影流动,朝气蓬勃,我依然安静地沉在自己的世界里。闭上眼睛,黑暗中有白色的句子浮现出来:“你渴望的未来,或许比现在更糟;你厌恶的此刻,却是你曾经渴望的未来。”是啊,我向往过自由,如今的确无人管束,却也无人等候;我曾许下豪言壮语,而今它们都化作灯光下一道孤单的背影。可是——我低头,看见自己身后还拖着一条清晰的影子。原来光还在。
我还没有活成想要的模样,我甚至选择过沉沦。但从今往后,就让影子替我留在原地吧。而我,还要试着继续往前走。
因为,我还有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