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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淑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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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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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望文学

(一)

昨晚在抖音《与辉同行》的直播间,董宇辉老师访谈张艺谋导演,七十多岁的世界知名导演和无数人追捧的董宇辉老师之间的对话真的是精彩绝伦,旗鼓相当。张艺谋导演说现在是剧本慌,需要好的剧本。一个好的剧本一两年打磨好就是时间太少了,经常三五年,七八年的都有,有时候十年都一事无成。好的影视作品,文学繁荣是基础。

董宇辉老师说,只要是需要,就会有更多的文学青年愿意拥挤在文学的羊肠小道上。

文学是一个基础。

对于我来说,文学就是一个遥远的梦。

70年代出生的我,父母都是农民。那时候我们的祖国还在初期建设当中,生活相当的艰苦。身上穿的是补丁摞补丁的衣服裤子,吃的是高粱米、黑面。大人孩子由于没有换洗的衣服,长时间换不上衣服,身上老长虱子。头发里都能传染上虱子。家里根本没有买书的条件和能力。但我觉得在那个时代,我的父母对于生活,对于孩子已经拼尽全力。我从没有埋怨过他们。

我从小喜爱读书,可是没有书看,看不上书。70年代盛行小人书。那也是条件好的别人家的孩子才能买的起的。九岁、十岁的我为了看上一眼小人书,跟在这个有小人书的孩子后面,像个奴才,让我干什么就干什么,背书包,把我妈蒸的好吃的馍给她吃。我不爱吃她家的馍,不吃饿,吃一口难以下咽,呸,一股嗖臭味。帮她洗衣服,我们小时候没有自来水,都是拿着脸盆脏衣服肥皂,到给农田浇水的机井旁边的土渠上洗衣服。我屁颠屁颠的跟在玲玲身后,用我家的肥皂把她家的衣服洗了。然后能看一本她的小人书。她说,快点看,我要拿回家,我妈不让我给别人借。我慌的的赶紧看,看不完,她着急回家,我就哀求,再让我看一会儿,明天上学我给你背书包。给你拿我家的馍。玲玲勉强同意了。等看完回到家,我妈一顿骂:“干啥去了?!这么长时间?你是吃肥皂的?一块肥皂多贵你不知道吗?”我战战兢兢,生怕挨打,不敢说实话。只能等妈妈骂的声音小了。才敢进屋。晚上睡下的时候,那时候,农村都是大炕,一家人都睡在一个炕上。我想起来小人书里的情节,一遍遍回味,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睡觉翻啥翻?”我妈问。不敢翻身了。心里对小人书上的图画从头到尾过了无数遍。

又到了周末,放学回家的路上又开始想办法央求玲玲,“不行,不给看!”“你看让我干啥都行,还是给你洗衣服。”“光洗衣服不行。“那你看,干啥都行!”“我想栽个毽子,田家的大公鸡上的毛好看,你和我去抓公鸡,你给我拔点鸡脖子上的毛,颜色好看还细。”她说。“我不敢去,我妈知道了打我呢。”我怂了,声音小了。“那你就别看!”人家趾高气扬的一把把人家的书包抢过去,不让我背了,回家了。

我蔫蔫的也回家了,回家心不在焉,喂猪也忘了,给羊倒水也忘了。我妈说“这么大也不知道帮的干点活,就知道吃。”这时候已经进入了80年代。那会儿,家家户户都自己养猪、养羊、养鸡,吃饭靠粮票,买布靠布票。啥都靠自己。我妈白天种地,晚上给全家五口人做衣服、纳鞋底。早上四五点起来就给我们蒸馍。还要喂猪、喂羊、喂鸡、还有喂狗。最后还要伺候我们一大家子。妈妈是最辛苦、最能干、最手巧、最精干的妈妈。有时候,妈妈心情不好,骂我们。当时小啊,不理解,背后都说,妈最爱骂人了。现在想起来,妈妈就是苦乏了,苦累了,家里有三个娃,我们还不省心,心情能好吗?

坚持了一个月后,我终于还是没有抵挡住想看小人书的诱惑,答应了玲玲的要求。在一个周六的下午,对我妈撒谎说去洗衣服,然后我们4个人,还有两个和我一样馋小人书的男孩,我们一起去拔公鸡毛。我们四个人悄悄跑到田家看他们家没人,冲到鸡窝,扑上去抓大红公鸡,没想到这个大红公鸡一看有人抓它,“扑”的使了老劲飞到院墙外面去了,我们四个人一看,跟着追到院子外头,红公鸡不停的跑,我们不停的追。这阵已经不是强迫的感觉了,是追鸡的快乐了,还越追越上瘾。两个男孩一看,互相一使眼色,一个朝东巷子钻,一个朝西巷子钻,我和玲玲只跟着鸡跑,最后半个小时后再我们的围追堵截下,终于把红公鸡扑倒在一个破落的倒了半截子墙的一个旧猪圈里。鸡让我们追的鸡冠子更红了,我们追鸡追的满裤腿黄土,嗓子生疼。把鸡按住,气喘吁吁,辫子也散了。玲玲说:“拔、拔、拔......”大家都话也说不出来了,一屁股坐地下,一看汗和土混在一起脸都成了花的了,又一起笑。缓了几分钟,四个人起来开始拔公鸡毛,你还别说,这个红公鸡身上的毛真漂亮,鲜艳多彩,如金似玉,柔顺滑溜。我和玲玲不敢拔,那两个臭小子说,“拔哪点?我俩给你俩拔。”“脖子上的毛好看,拔脖子上的。”玲玲指挥着。那俩坏怂按住鸡一顿拔,拔一下鸡叫一下,拔一下鸡叫一下。我吓得直往后退。一阵阵,鸡脖子秃了。“啊呀,我发现尾巴上的鸡毛也好看,我给你们在拔点。”其中一个男孩说,不等我和玲玲说话,按住又拔鸡尾巴,我和玲玲忙的挑羽毛,颜色好的,长的,往裤兜兜里装。一会功夫,一看,漂亮的大红公鸡尾巴没了,脖子露了一圈肉,我看的害怕了。“不要拔了,不要拔了”“够了,够了...”那俩坏怂才把鸡放开。刚放开鸡扑棱的往起来飞,飞不起来、又扑棱了几下,还是飞不起来。鸡只能斜着走,走一下,往前栽一下,走一下,往前栽一下。我心里想,这鸡该不会给拔死了吧?

玲玲心满意足的主动的从裤兜里掏出了两本小人书,我们就坐在那个旧猪圈里,轮流着看完了小人书。天也黑了,衣服还在土渠上洗也没洗,身上的衣服都是土。我害怕回去我妈打我,跑到土渠上急急忙忙的简单的把衣服挼了挼,回家了。到了家门口老远看见我妈在门口,吓得我不敢快走,磨磨蹭蹭端个盆子挪着走。没想到我妈朝我迎过来了,妈妈说,就知道疯耍,天黑该早些回家呢吧。说着接过盆子,再也没有说啥。原来妈妈担心我不回家。没打我,我想要是知道我和别人把公鸡羽毛都拔了肯定会打我的。一下午跑乏了,我进屋饭没吃就躺炕上睡着了。

我上小学的时候我家在腰坝农场三队住,小学学校在腰坝农场五队。每天上学都是步行。连走代跑都得一个小时,有时候天还黑个隆冬的,就起来上学,就在这条路的两边,全是大片大片的农田,沙枣树。夏天,田里有种植的黄瓜、西红柿、黄萝卜、玉米、葵花、小麦、高粱、西瓜......走着走着饿了,玲玲说,我想吃个西红柿,我们几个奴才就跑到农田里摘几个西红柿,边走边吃。那时候谁还洗呀,衣服上蹭几下就吃。渴了就蹲在给农田浇水的土渠上用手捧点水喝。今天偷摸着摘个西红柿,明天偷摸着摘个黄瓜,后天偷摸着拔个黄萝卜,时间长了让三小队种田的叔叔发现了,告到学校了,反正不知道谁偷的,校长在操场上一顿批评教育。再也不敢偷摸了。

秋天了,玲玲说,我想吃沙枣,沙枣熟了。我们几个奴才爬树上给她揪沙枣。当然我们自己也吃。我记忆最深的就是沙枣树上好多刺,尖而硬,一不小心,不是手让扎了,就是脚让扎了,要不就是衣服挂烂了。沙枣树有个特点,就是树尖上的沙枣最红最甜最大。那两个坏小子每次总是越爬越高,看的快要掉下来了,吓人呢!我可不敢爬那么高,揪一裤兜兜就下来了。

就这样,小人书总是一周或者两周才能看一本。后来发现玲玲每次也就拿的那几本轮换让我们看,那也比没有看的好,我都能把每本小人书背熟了,一本书多少页,那页讲的什么内容。

小学五年级的时候,玲玲一家搬到水磨沟去了。这对我就是晴天霹雳,为此,我哭了一鼻子。为看不上小人书哭,为失去了一个玩伴哭。伤心了一个冬天。

在这之后,有一次我妈去左旗我三姑妈家,把我领上了,去了三姑妈家一看,天哪,姑妈家有书和报纸。我最爱看《故事会》了,就坐那里看了一下午,第二天回腰坝的时候,我三姑爹看出来了,给我送了几本《故事会》。给我妈拿了一大捆旧报纸。太高兴了,我回家反复看那几本《故事会》。旧报纸我妈就是和旧布中间糊一层浆糊,等干了她纳鞋底。这不影响我翻的看。虽然看不懂,也比啥也看不上强。

为此,我老盼着我妈啥时候在领我去一趟三姑妈家。家里太忙了,一年在没有去过。小学时代结束了。

一个农村的小姑娘还不知道什么是文学?什么是阅读?只是觉得书里讲的故事有趣。总是想找机会多看看书。在那个贫困的年代,真的就是奢望。

(二)

上了初中以后,我在腰坝中学住校,因为学校离家太远了,只能住校。三年住校生活中,我同一个宿舍住的同学都基本没啥书,跑校生有的有书。那会正流行琼瑶的书,等传的到了我这儿,最少也得十天半个月,而且就一个晚上的时间,晚上只能点蜡烛看。

那会被琼瑶阿姨洗脑了。

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绿草苍苍,白雾茫茫,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琼瑶阿姨怎么写的这么好,太崇拜了。多年以后我读了诗经后才知道,这些都是诗经里的诗。

一晚上看完一本书。不过瘾,怎么办呢?手抄,有时候一晚上不睡觉,一本书就抄完了,那时候学校大量互相传阅的就是手抄本。

手抄本流行了整个初中时代。我估计我那时候中毒太深,以至于年轻的时候觉得琼瑶剧里的爱情才是爱情。

在后来学校老师发现,学生白天一上课睡倒一大片,就开始查,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老师知道了手抄本事件。学校严禁手抄本传阅,发现就没收。学校里同学之间不敢传了。但是私底下还是在悄悄的传阅。

就是从初中时代起,我开始了写日记,学校放暑假回家的时候,日记本放宿舍不敢放,怕丢、怕同学看。回到家里,家里不敢放,怕家里人看见。一出我家院子周围都是农田,我就拿出小铁铲跑到地里挖个深坑,把日记本埋在地里面。这下放心了。为没有人知道我写的什么而放心。又为那一片黄土地知道我的忧郁和绝望而安心。每当踏在那片黄土地上,它似乎告诉我,我懂你。懂你的心事,懂你的忧伤。心里就莫名的温暖和安心。我把我的心事告诉了那片黄土地,我想大地一定会明白一个青春期的女孩的烦恼。

整个初中时代我共埋过三个日记本。等我初中毕业以后上了阿盟技校,想把它带到技校,记忆中的地方挖开都没有了日记本。那时候我在想,是大地把它融在了土地里?默默的包容了我的不开心和秘密?还是让村子里的农民叔叔犁地的时候犁出来了?光农民叔叔们还好,他们不识字。如果有上学的男孩跟着干活看见了怎么办?现在想起来,就是一个青春期的孩子的胡言乱语。谁不是从青春期过来的?谁又会真的在意你?

初中时代就是琼瑶的时代。那时候看的书太少了,没有接触过其他优秀的文学作品,以为文学都是这一种类型的书。

对于文学,完全不懂,只是觉得挺有意思的。

但是我内心深处渴望读书,渴望读课外书,渴望读好的课外书。渴望读好的故事。

也许在那个时候,文学就在我的心里播下了种子。虽然很模糊,我依然执着的在遥望着它。

(三)

1988年7月,我从腰坝中学毕业了,考上了阿拉善左旗的阿盟技校。腰坝离左旗有40公里。上技校也只能是住校。这一届的阿盟技校的所有学生都是吉兰泰碱厂定向招生。上三年技校以后就是分配到吉兰泰碱厂工作。包分配。我一听激动坏了,一毕业就有工作了!一工作就有工资了!有工资就能买书了!上阿盟技校就是欢天喜地、迫不及待。

更高兴的是上阿盟技校期间,每个月吉兰泰碱厂,还给每个学生发10元的生活费。10元在1988年可是能买好多东西了。

阿盟技校就在现在左旗的八一小区附近。周围除了石头窝,小山坡,就是阿盟技校。东城区空荡荡一片光滩。交通工具就是公交车。那阵还没有出租车这个行业。想买书只能坐公交车到新华街的新华书店去买。只有新华书店能买到书。不像现在到处都是书店,网上也能买。新华书店的书也很有限。想买一本自己喜欢的书,嫌贵,舍不得买。左思右想,总是买最便宜的书。还得节省钱购买生活用品。不管怎么样,能自由支配钱买书了,在那个年代是最高兴的事。

上了技校第一学期,我由一起住宿的女同学领着第一次进了澡堂子,第一次学会了洗澡,第一次知道原来洗澡这么舒服。以前在家里就擦擦身体,就从来没有真正从头到脚洗过澡。从此我爱上了洗完澡干净、香喷喷、没有虱子的感觉,两周还要计划从生活费里出一次洗澡的钱。买书的钱更紧张了。

技校上了三年,我尽自己最大的能力买点书,《飘》《简爱》《红与黑》,金庸先生的《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天龙八部》,路遥的《平凡的世界》,老舍《骆驼祥子》,杂志《读者》......读了这些书,我才知道,原来文学有如此多的题材。和琼瑶阿姨不同的书有很多很多,书中每个动人的故事都深深吸引着我,我如饥似渴的把每本书都读很多遍。有的时候,甚至把自己想象成故事中的女主角,期望遇到一段终生难忘的惊天动地的爱情。期望像黄蓉遇到了郭靖,像孙少平遇到了田晓霞,像杨过遇到了姑姑,像简·爱遇到了罗切斯特......

1991年7月,阿盟技校毕业了,我们全体技校的学生们全部回家等待分配。1991年10月,接到邮电局学校信件通知,要求到吉兰泰碱厂报到。那会儿,家里连固定电话都没有。都是通过邮局收取信件来获取信息。我的心里那个高兴啊,只要不让我当农民,我愿意当工人。这一当就是32年。

刚进九十年代,马路都是土路、搓板路。国家还很贫穷,没有柏油路、没有高速、没有高铁。有的只是石子铺成的路。交通工具就是汽车站的到处漏风的班车。那阵汽车站是国家单位,是好单位,轻易进不去。我和我爸带着行李、皮箱,从腰坝六队做班车先去巴音,班车里坐满了、又站满了人,人挤人,挤的售票员都上不了车了,她轰下去两个人,那两个人等的售票员上车了,又齐心合力向上一推、使劲挤挤上了班车,司机当机立断把门关上,班车才开始出发。我想大家可能怕坐不上车办不了事?在一个那阵为啥不抓超载呢?就这样你挤我、我挤你,一路上我觉得我的肋骨都快要挤断了,两个小时后我和我爸到了巴音。又从巴音做公交车到阿盟技校,到了学校门口,吉兰泰碱厂的大班车等着我们,这下不用我爸送我去吉兰泰了。碱厂的大班车拉着年轻的我们从巴音向吉兰泰驶去。

1991年,九十年代期间,巴音到吉兰泰的路都是石子铺的,跑的车多了,时间长了,就和洗衣服用的搓板一样,成了搓板路,一阵高一阵低,到处漏风的班车里还冒着土,5个小时后到了吉兰泰,我觉得肠子都墩的搅在一起了,肚子好疼,浑身都是土。一下车,疾风吹来,望眼看去,黄沙漫漫,一片沙漠。到处都光秃秃的,只有孤零零的一座单身宿舍楼在等着我们。

吉兰泰碱厂在哪里?还在图纸上。沙漠中只有一座吉兰泰碱厂指挥部。碱厂还没有建设。只有漫漫黄沙大风扬。

想想不用去农田地里挖黄土了,不用当农民了。不用提着猪桶喂猪了,不用跟在羊后面追羊了,不用给鸡剁鸡食了,也不用我一放假就得洗一家人的衣服做一家人的饭了。我还是不后悔来吉兰泰当工人。

我想,我有工作了,可以买更多的书,更多喜欢的书,更多没有看过的好书。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好,我唯一的爱好就是下班后,能安安静静的呆在宿舍里看看书就好。想想就知足。

我有工作了,我能自由支配我的工资了。我可以看更多作家、文学家讲的生动的故事了。

我坚定的在吉兰泰留了下来。

18岁的年轻的我,在遥望文学的路上痴迷着文学。





《遥望文学》一、二、三,首发于《阿拉善文学》2024年2月,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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