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叫蚰子开战
实际上的际遇远胜于一场地陷或雪崩
锁在这个高大建筑里的人生
时刻有种被放逐的不祥之感笼罩全身
生命的放逐,还可以用足迹放牧曾经的幻想
而灵魂的放逐,则可能把一生的美梦投向深渊之殇
意识掏空了我一生的江海
深沉的夜幕裹着白色外衣偷偷涌进觊觎了一昼的大楼
我卷曲床上的被子里,把困倦塞给灯光的柔臂
祈求一个沉甸甸的睡眠在身底分娩出温馨的梦呓
而此刻一个叫蚰子的喧躁声不期而至
把我整治了很久很久的困意
击成一张一张和病历单一样的没有血色的苍白碎片
楼道里所有脚印渐次收敛,只有那只小小叫蚰子的不停鸣叫
和那个拎来叫蚰子的秃顶刺青中年的鼾声
相互叠加,似乎要把整座大楼掀歪
而我霎时欲冲破夜的围墙御风而去
在远古的森林里寻求一把能砍出雷电的开山斧
身披金刚的盔甲做一回绿林好汉
到流沙大河捉一条河底巨蟒当作马
再到月宫求嫦娥娘娘折一根镀满银白月色的桂木做宝剑
回来与那只叫蚰子开战
疼痛志
疼痛袭来之前,死亡已成为奢侈
刻在心灵墙壁上的墓志铭,已蒙满灰尘
道别这个光艳世界的坚毅,也已锈迹斑斑
长满万根毒须的疼,从不折服黑夜
也不怜惜年轻,更不膜拜崇高
仿佛无血世界的暗物质
时时侵入你的骨髓,创造痛苦新的高度
散发迎春花香的夜晚被你攥的花瓣纷飞,花容失色
那个放在枕边的迷你多媒体,宛若前世恋人
用殷红的眼眸,泣血的喉咙,把你焦灼的心情
拉到千年之前,入梦幻化成硕大的莲荷
你端坐莲荷之上,摇摆着星河的云帆
飘入浩渺天际去聆读向往已久的金黄经卷
只想到那个圣地去做永久修行,永世不归
但报时的钟声,还是屡屡拨回你梦呓般的执意
纵有黄金之锤也无法叩响现实的空杯
你拼命抓住夜莺的劲翅,企图剃度一根希望的肋骨
蘸疼痛之墨,把发皱的誓言,写在月光洁白的纸笺上
让深夜替你收藏,待黎明发丧昨日
此刻你最大的祈求,是用残存的半生
换来点燃你生存信念的火种,埋在通往天堂殿门的路口
长成你生命旅程中的最后一道航标
黑色霹雳
一块不明真相的石头
打在春节开启的第五天,把你
和你的节日,击个正着
祥和热闹的正月
倒在,大年的路上
倒在,失魂的爆竹的脚下
这块不带任何生命体征的石头
给你的人生,划了一个弧
你沿着120的轨迹,落在一个
没有彩云和渔歌的区域,叫ICU
我在你身外的廊道,冥思苦索
这位不速之客--劫难之石,为什么
总把黑色霹雳,藏匿于每个生命的年轮里
在它面前,信念和意志,有时很卑微
我席地而坐,屏住呼吸
24小时,不放过
任何一秒有效的时间,与你
和这块横亘在生与死之间的石头
进行心灵感应
青花瓷酒杯里的年事
青花瓷酒杯里还盛着昨夜没有叙完的年事
早起的晨曦似醒非醒地回忆着今年的又一场酒会
一院烟花的碎片,阳光下裸露着残留的风尘
那幅没有任何掩饰的黑白结婚合影照
蹲在老镜框一角,用发黄的坚贞
拷贝着一个又一个年的色彩
还有人情、世态,躲在墙根瓦砾处
在飘逝的七零八落的雪花的白色挽联里瑟瑟发抖
感叹不该来到这个被物欲横流泡变质的世道
街巷此起彼伏的收废品的吆喝声
在高分贝的电动扬声器中跑调失准
与没有褪尽的年味极不合拍
妻子把年味融化进了不协调的下肢
整天从初一到十五再到初一
一步一步地反复地品尝、丈量和亲吻
似乎年的每一种味道都与疼痛难解难分
正月的诗话
刚从醉醺醺的酒杯里解脱
又被轻浮的烟花诱惑地
东倒西歪
有朋友星夜造访
借着寒光
许是昨天没有叙完的旧话
被一本薄薄的小书点燃
门外风还在刮
窗户下的芭蕉树下发出簌簌的响声
而我们相谈甚欢
酒杯被碰的麻木
还是不停地碰
唯恐正月的诗话在酒杯里逃生
ICU门外的守候
仿佛地球失联,星辰崩盘
惊恐的120,在祥和的正月
拼命拽着脱轨的人生,亲人的抽泣声
滑落到一个特殊的空间——神内ICU
在这里,哲学没有高度,信仰压低身子
所有的人都只接受神的旨意
意念里,只有黑与白,没有红与紫
攥出火的空间,把晨刊,晚报,文摘,绯闻
一再炽烤,烤成没有任何活力的黑炭
甚至,医患沟通,喂饭大姐口里吐出的消息
也失魂落魄
两个礼拜的守候,最刻骨的象征
是把一拃春风,印刷在略显佝偻的脊背上
留下一首压疼命运的诗
真实的ICU
那个叫ICU的地方
在这里,生命进进出出
不时的哭泣声把我从梦中惊醒
在这里,你会真实地见证着生命的终结
那个叫ICU的地方
一边有KTV的喧嚣声,一边有基督教堂的祷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