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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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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51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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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苍茫人间(组诗)

蚂蚁的追悼会

 

沙河大坝,成群结队的蚂蚁正忙碌不息

我不会蚁语,无法知晓原委

它们微小的身影很难被阳光赞美,

很难被水患和火灾放过

我仿佛听到它们在小声唤我,

我感到它们已把我当成了同类,


似要告诉我一个信息。很快,沙河清淤,

长满青草和野苇的坝上

全部换上了豪华的大理石石条。

我找不到它们的家园,徙步岸上,

忽然发现一棵百年老柳树底,

围满了成千上万只蚂蚁

正在为一根残缺的骨头举行隆重的追悼会

我模糊地听到鸟和风的窃窃议论

说那个曾经想保护它们巢穴的人

不慎被吊车摔的粉碎,没有收拾干净的遗物

被蚂蚁捡到。这样盛大的场面我在人间不曾见过



杀狗匠的一生


他还没有找到自己的归宿地,就遇见了狗山

眼前的一幕让他鬼魂出窍。他看到,

漫山遍野的疯狗比石头还多,不知该如何对付

所有的打狗饼都用光了,还是无济于事。

他猛然发现,全是一些熟悉的面孔

不是说,“狗是人类最忠诚的朋友吗”?

“最通人性的狗遇见熟人,怎么会凶神恶煞呲眉怒目!”

他怀疑自己是否被人间撤销?

他仿佛记起了什么,一下子从发梢凉到脚跟

想起自己前世的职业,灵魂立刻崩溃

 


原谅

 

从高楼落下不是你的过错 

要怨就怨承包商,他不该把薪水开得

这么有诱惑力,甚至超过母亲的乳汁

要怨就怨你的手艺,让你收获一次

又一次虚荣,又一次一次把你打败

要怨就怨你的孩子,为什么舍近求远

偏偏要去外地高价贵族寄宿学校就读

要怨就怨你的父亲,为什么临终只留下

一笔不能当饭吃的“遗产”,还要你当财富继承

要怨就怨你的妻子,为什么总是不满意

她天天巴望的生活,令你瘦弱的身体焦急

要怨就怨脚下的土地,为什么只喜欢

生长枪戟林立的高楼,却排挤毯房式的绿地

实际上,这一切都是应该原谅的。

应该原谅的一切,早就提醒过你,

高楼不是你的高楼,城市不是你的城市,

你,也不全是你自己的你

那套将要代替村头几间破旧瓦房的按揭的楼居

一直都呆在那里,一直都在替你赎罪

 

 

一个人的苍茫人间

 

请给我一副翅膀,我要飞翔。

地上太沉重了,

压弯了我贴在墙上的一首诗。

地上灰尘太多了,

涂黑了我从冬天背来的一身雪,

还有一阵阵让鬼神惊悚的刺耳鸣叫,

如更年期正盛的妇女,

令路边树木的心率居高不下。

那桶从大烟囱里挤出来的黑烟,

把太阳光吞食。

这是我一个人的苍茫人间

压得我喘不上气

我从漆黑的墓碑上没命地逃出来,

就不分昼夜地给自己打造翅膀

我要离开地面,到天空建一个大花园

离地面要尽量高远,不让贪婪的地球看见

在那里好让我发白的鬓发返青,

淘空釉质的大牙再度发芽,

还要带点家乡的泥土,做粥时掰一块放上。

很多东西是带不了了,

关键是把沉重的人民带到天上,

我要驾驭这副翅膀当义务的巡视员,

守护好这幅深感不安和忧虑的天空。

我要老了,就把这副翅膀挂在月桂上,

等下一个同我一样心怀的人使用

 

 

药歌

 

把这剂药吃了,便可以引出体内的百兽

把这剂药吃了,便可以赢回体内失落的太阳

这不是药,这是人间的金石,这是金石里的箫声

这是箫声里的三味真火

不仅可以冶炼眼睛,更能够淬炼真经

这个世间,入药者皆神明,入脑者多诡异

唯至善的人心是是包治百病的良药

需要痛彻心肺的煎制,需要容纳苦难的慈悲

往事可以忘记,唯有这剂药不可忽略

 

 

族亲记

 

我记得,有一位本族的长辈是个孤寡人

国民党连长的太太在我们村庄

都叫连长嬷嬷,却是我直系的大奶奶,

听说她丈夫在大山里

一个叫鹰口的地方战死。

她却为之守寡一辈子。那时她吃五保,

住着大队给盖的两间极简陋草屋,

四周的土墙高过我那时的身材,

却高不过我的想象

那个环境,是一张荒芜的老照片

却一直供奉在我心灵的案子上

我往照片里扔过过多的幼年和无知

 

 

苦人歌

 

我还懵懂地记得

在农村老家,一辈子无儿无女

年轻就守寡的大奶奶

咽气时,作为过继子的父亲

站在木椅子上为她喊路

三声喊过,哭声抱成一团

 

大奶奶生前骂人,往死里骂

死后,我们全家痛哭,往死里哭

 

 

打铁歌 

 

小时候,跟父亲学打铁,我也算个铁匠

不仅要拉风箱,还要抡二锤

对准砧子上烧得通红的铁块

不管它是独自上火,还是受炉膛蛊惑       

都只管用力,打铁就得有铁一样的脾气   

 

把铁打得鼻青脸肿,也不喊疼

把铁打得七窍流血,也还铮铮有理

把铁打成各种形状,也无一声叹息   

 

长大了,才知道,打铁就是打人

我有三个坏习惯:低头走路,朝后看,打自己

把自己打成钉,錾,或者靶齿

实际上我最喜欢把自己打成刀

一副寒光就不再怕单身走夜路 

刀有生杀予夺的冲动,我却不然

我宁愿把自己放进鞘里,慢慢生锈  

 

 

与妻书

 

我想趁你能动时,在城郊盖一间

小石屋 。天气好的时候,

携你来观景。累了,就到小屋里歇歇,

暂时离开人间

 

我想趁你听力允许,借一枚箫管,

打消寂寞。我见过枣庄街头吹箫的师傅,

当时把我的魂吹跑。我希望这种声音

同样能引出你身体里的百兽

和疼痛。

 

我想趁你视力尚可,置一块墓地

最好靠东山,离祖宗近些

最好靠麦场,离家近些



与己书


过了青年,走向中老年,就好比

太阳把自己孤独的轮子再放大一圈

把磨热的弧线稍微降温

把自己身上的脂肪慢慢消耗掉

甚至,连剩下的一丁点儿赘肉

也要全部收回腹下

就像我收回原先赊欠的一些账目

和没有还清的恩怨

会用夕阳的红笔,一笔笔地标记

一笔笔地还上,一笔笔地勾销

 

然后,便把自己彻底放下

连慢慢停止的呼吸,

也要轻轻地放到地上

让风,让尘土,让雪花

严严实实地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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