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想,老屋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三间土坯房,土的外墙、土的房顶,但在记忆中,它高大挺拔,宽敞明亮,干净整洁,它为一家人遮风挡雨,提供佑护,让一家人幸福安和。现在回想起,那种亲切、温暖、祥和的感觉还萦绕在身边,让我难以忘怀。
置办房产是普通人家生活中的大事,是极其耗费精力和财力的。想当年每日在生产队田间劳作的父母苦于栖息的逼仄,很想建造几间宽敞的房屋,但财力和精力都不允许。要强的他们最终决定不管面对什么困难,也要想办法建成属于自己的房。没有地基,他们就找到村里负责人,征得他们同意后,去填一个邻近田地的小水塘作为房地基;没有时间,他们就利用早晚工后的时间拖着疲惫的身体忙活填坑脱泥坯;缺乏人力,家中年岁稍大的孩子们全上阵,再加上邻里的援手相助,就这样,蚂蚁搬家般,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将土坑垫成了平地,将泥土变成一块块泥坯。母亲又到娘家找大舅筹措了点钱购置房檩、扎苇把的芦苇等建房材料。在一家人的汗水光影里,三间土坯房总算建起来了。泥墙土炕还未干透,一家人就搬入新居,幸福的喜悦照亮了一家人的脸庞——总算有了自己的宽敞房屋了!
我就是在老屋出生的,每每忆起老屋,那种安顺康和的幸福感便油然而生,因为他积淀着乡土人家自有的欢乐。老屋坐北朝南,窗户不大但很明亮。屋里先用细土和泥“套”一遍抹平后,再刷上了大白,地上用红砖墁就。屋里整洁,亮堂。
因为房址选在地边,老屋的左侧就是庄稼地。春日的清晨,是老屋最美的时刻,那迷人的景致让我记忆犹新——晨光微熹,在彩霞相伴下,一轮红色的朝阳冉冉升起,在他的照耀下,一望无际的庄稼翠绿如海,随风轻舞婆娑。细看那一株株玉米透着青绿,闪着油光,阳光在其间穿梭跳跃着,空气中弥漫着鲜香的味道,微风吹来,沁人心脾。而老屋也被朝霞镀上了一层淡红的光彩,显得那么雍容大度、温暖和美。朝日、老屋、庄稼,构成了一幅宁静而美丽的田园画卷。
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农村,没有电视、手机,甚至半导体收音机都很少,几乎没有什么娱乐活动。老屋之前,是一片很大的空场,因此也就成了乡邻齐聚的最佳场所。
春夏的傍晚,父母会在院子里放起方桌吃晚饭,邻居们就三三两两地齐聚而来,有的甚至端着自家的饭碗,自然而然地坐在小方桌前,盛上一碗玉米面粥,夹上一块碟子里的咸菜条,和我们家人一起吃起晚饭来。
吃罢饭,大人们坐在一起谈天说地,说说地里的农事、劳动的艰辛,聊聊新近听到的新鲜事、乡人的趣闻轶事,而小孩子们则在一起做游戏,肆意奔跑、自由玩耍,无拘无束的欢笑声在乡村的夜色中久久回荡。为了对付讨厌的蚊虫,孩子们会去拔些青草,用引火之物点燃,利用青烟来熏蚊子。尽管烟气腾腾,但乐此不疲。直至夜深了,大家才意兴阑珊地踏着星光离去。现在住进小区高楼的我每每回忆那种和谐温暖的场景如在眼前。
故乡的人们,总是那么亲切和温暖。邻居们相互帮助,谁家有困难,大家都会伸出援手。那一张张朴实的笑脸,那一声声亲切的问候,至今仍萦绕在心头。
如果说盖房是一件不容易的事,那“泥房”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经历了一个寒冬,为了顺利度过雨季,每到开春,为土坯房泥上一层泥是必不可少的,也就是所谓的“泥房”。
村里好像有个不成文的约定,谁家泥房,大家都会主动上手帮忙。
泥房需要前一天活好泥。不用招呼,吃罢晚饭,大家会齐聚而来。这边拉来土围圈放水浸土,那边正用铡刀切割麦草混入泥土中。大家说着笑着。不知谁的一句笑话,引起大家一阵善意的哄笑。愉快的氛围让劳作也变得轻松起来。
第二天天还没亮,大家都带着泥房的工具陆续而来,有的扔泥,有的抹墙,更有“高人”上房泥房顶,大家自认公种和公序,忙活开来,井然有序,直到上工的时间快到了,大家放下手中的活计去村里上工。
夕阳西下,大家下工回来,先不回家,而是再回泥房现场再接着干,直至工程完工,大家才各自回家吃饭——淳朴的乡人是不会因此在主家吃饭的!这似乎成了惯例。
邻里之间的相互帮衬,让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充满了温暖和亲情,让人深深体味那份浓浓的人情味。
多年以后,全家搬迁到城区居住,我们也离开了老屋。一位亲戚说我们老屋兴旺,竟舍弃自己的房子求购我家的老屋,搬入老屋居住。
随着城乡的发展,老屋也湮灭在时光的岁月里,无处寻他的踪迹。但我总感觉老屋还在,因为,他一直在我的梦里,在我的心里,只是曾经的热闹与温馨已渐渐远去,徒留一丝思念与感怀。那些曾经在老屋中的生活场景,都历历在目,已深深镌刻在我的脑海中。老屋如一首悠扬的老歌,在岁月的长河中低吟浅唱,记忆着故乡的故事与情感,它是我心灵的根脉,是我精神的家园,那一道门槛、那一扇门窗,都承载着无尽的回忆与深情。我深知,无论岁月如何流转,老屋都将永远屹立我的心里,守望着曾经的美好与眷恋,守望着憧憬与希冀,那是我们幸福的起点,是我心灵深处永恒的港湾,在时光的洪流中,静静散发着那一抹永不磨灭的乡愁与感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