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智若愚

大智若愚（小说）

牧童

虽然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虽然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但是，我们不正在大力提倡正能量吗？而且各行各业也都有各种无报酬、无私奉献的义务志愿者吗？好人还是处处存在、也处处可以见到的。对社会的光明面充满信心，这不也是一种正能量吗？

——题记

午饭后，石之随着一群诗人又被带去自贸区购丝绸，进入一间房间，诗人们围着女讲解员坐下，讲解员照例介绍了丝绸的特点、特色、好处，诗人们又摸又看的。继而讲解员说了原价格、优惠价。诗人们先是沉默，慢慢地大家顾左右而言他，开始频频有人上厕所。讲解员动员、说服，再降价优惠，但诗人们还是不为所动。室内空气凝固，死气沉沉。

诗人毕竟是诗人，一个老诗人打破沉寂发言了：“丝绸都是好丝绸，你们有需要的就买。”沉默一片，看来没人需要。老诗人对讲解员说，前天我们有人买了几千元刀、鼎，昨天我们又买了乳胶制品、大量保健品，带的钱也都花得差不多了。再说这些被面我们也都早就有了，不需要。此时，诗人们热烈响应：“都有了，都不需要。”

此时，诗人们想溜，讲解员说，时间未到，请大家再坐坐，等我们的总管来。

不久，一个男子进来了，自我介绍道，我是这里的总管，大家好！说罢彬彬有礼地向诗人们鞠了一躬。

“我来了解一下，我的讲解员态度好不好？”

“好。”诗人们齐声回答。

“讲解到不到位？”

“到位。”诗人们还是齐声回答。

“听说我们这个团没一人买。这在我们的销售史上是从来没有过的。这样吧，讲解员，你以我们的最低的价格成本价，可以让利给他们每人买一套。”

诗人们还是不为所动。

“我的讲解员有没有强买强卖？”

“没有。”诗人们还是齐声回答。

“那好，买卖不成情谊在。我祝大家旅途愉快！”

男子说完走了，不一会，导游来了叹道，想不到你们今天给我吃个大鸭蛋！言罢把诗人们带走了。

汽车驶出市区，到了郊区，还一直往前开去。要开到哪里去，诗人们都不知道。上车时，导游只说过，到一个更大的赞助商那里。

出了A市，已进入B市了，汽车还一直向前。终于到了一个看起来很荒僻的地方，汽车停下了。

诗人们被导游带进一座楼的二楼的一间房，才知道这是一个珠宝玉器店。

诗人们坐好后，一个年青女人进来了，她说她是负责珍珠的销售的，然后不怎么流利地粗略介绍了一下珍珠的分类，就说，大家先坐一下，等XX教授来给你们讲解关于玉的知识。

于是传话叫人去请XX教授，谁知一请不见来，二请也不见来，三请也不见来。

年青女人歉意地笑笑说，不好意思，请大家再等一等。

诗人们心知肚明，反正既然来了也走不了，自然更不想买，也不想听什么关于玉的知识，乐得悠闲自在地坐坐消磨时光。

此时一个小姑娘进来了，对年青女人说，教授不来，你自己去请。我先在这里陪大家聊聊。

年青女人走了，小姑娘腼腆地对诗人们说，我和大家聊聊你们欢迎不欢迎？

“欢迎。”诗人们热烈鼓掌。

“这课本是教授讲的，但看来他是不想来了，既然大家欢迎我，那我就把我听过的知道的一点关于玉的知识讲给大家听。但是我有一点小小的要求，如果我讲得不好，希望大家不要把我赶出去好不好？”

“好。”诗人们齐声回答。

“因为上次我曾给一个团队讲过，他们说我讲得不好，就把我赶出去了，弄得我很没面子。”

“不赶你。”诗人们再次肯定。

“那我就讲了。”小姑娘显得可怜兮兮的。

“我听教授讲过，下午来的团队叫烂尾团，因为你们已经到过许多购物店，钱也基本都被掏空了，所以叫烂尾团。上午来的团队叫开门团，开门团才会买东西，烂尾团一般是不买的，所以教授不想来讲课。既然大家来了，我就和大家讲讲我的一点点心得。”

啪啪啪啪……小姑娘的一席话说到诗人们的心坎里去了，大家不约而同地热烈鼓掌。

“谢谢叔叔阿姨们！”小姑娘给诗人们鞠了一躬。

“我是云南人，我爷爷原来是做玉的，不过爷爷不是做玉的生意，是雕刻玉的雕工。现在玉雕最好的工艺，是广东的揭阳。我听爷爷说过，玉分硬玉和软玉。我们中国的玉有和田玉、青田玉等等二十多种，什么颜色都有，但都是软玉。硬玉也叫翡翠，现在市场上的翡翠一般都是从缅甸进口的。

“市场上的翡翠分为A货、B货、还有C货。A货就是原天然的，B货是经过化学手段处理过的，比如注色。C货就更差了，是用边角料粉碎再用胶及注色制作的。”

室内气氛活跃起来，放松的诗人们笑声朗朗，或插嘴或窃窃私议……石之觉得这样不好，于是制止大家说，安静，听她说。

“叔叔阿姨们，等我讲完你们再讲好吗？”小姑娘也要求说。

“玉器饰品分为挂件和摆件，挂件就是挂在人身上的，比如耳环、项链、戒指、手镯等等，摆件就是摆放在室内的，比如厅堂、卧室等等。我这样说大家听得懂吗？”

“听得懂。”诗人们齐声回答。

“听得懂，那我就继续说下去好吗？”

“好。”诗人们一齐鼓掌，以示鼓励欢迎。

“你们知道怎样鉴别翡翠的真假好坏吗？”

“不懂。”诗人们齐声回答。

“不懂？那你们还不问我？”小姑娘用手指了指自己。

啪啪啪啪……诗人们又一齐鼓起掌来。

“好吧，我现在告诉你们我自己的心得。鉴别翡翠的真假好坏一个最简单的方法是听声音。真翡翠声音清脆，假翡翠声音发闷。我现在做一下实验给叔叔阿姨们听。”

小姑娘举起讲台上的两只手镯说，这两只手镯都是A货，我现在把它们轻轻相碰，叔叔阿姨们听一听它们发出的声音。

小姑娘把两只手镯相碰，果然发出一连串叮叮咚咚极其清脆的声音。接着她换过另一只，这时发出的声音则是暗哑发闷的。

小姑娘放下手镯，郑重其事地说，还有一点我要告诉叔叔阿姨们千万注意，比如挑选翡翠手镯的时候，你们要先让店主相碰给你听，觉得声音清脆之后你才可自己把它们轻轻相碰再仔细听听，因为有些翡翠有断裂、割纹的暗伤，你们一般看不出来，若自己先拿起来相碰或用力太大，暗伤断裂开，店主就要你赔偿了。千万要注意哦。

“还有，戴手镯都是只戴一只，没有人戴两只。如果两只手戴两只，那就变成戴手铐了，人家是会笑话的。你们知道手镯是戴在左手还是右手吗？”

诗人们摇头。

“戴在左手。我再告诉你们一点，戴挂件，男的要戴观音女的要戴弥勒佛。因为男人戴观音，是让男人少一些残忍和暴力，多一些像观音一样的慈悲与柔和。男的戴观音自然就得观音保佑平安如意。女人戴弥勒佛，是让女人少一些嫉妒和小心眼，少说点是非，多一些宽容，要象弥勒佛一样肚量广大。女的戴弥勒佛，自然就得弥勒菩萨保佑，快乐自在。男戴观音女戴弥勒佛也就是男女互补的意思,男人可以吸取一些女性的优点来弥补男性的缺点,而女性则可以吸取男性的一些优点来弥补自己的不足! ”

啪啪啪啪……诗人们又一齐鼓起掌来，对小姑娘喝彩。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讲完了，但时间还没到，希望叔叔阿姨们再给我一个面子，等时间到再一起出去，好吗？”

“好！”诗人们齐声响应。

这个小姑娘的出现，使人联想到金庸武侠小说《神雕侠侣》中的小龙女：天真、单纯、善良。她的出现，把诗人们这几天所进的所有购物店那种先热烈地推销，后不达目的又冰冷得令人心寒的气氛完全不同，她带领诗人们把极其沉闷、压抑的气氛一扫而光，笑声与掌声频频交叠出现。她的腼腆与稚气，更显得楚楚可怜与可亲。她自始至终，以一个局外人的姿态看待旅游与购物，使诗人们一下子都对她产生信任感。

过了一会，小姑娘说，叔叔阿姨们，希望你们再配合我一下，等一下去看展品时，你们都围着我不要走散，因为有监控，这样我就能挣回上一次被人轰走的面子。这样还有一个好处，因为监控只看到画面，却听不到我们在说什么。

“好！”诗人们一口答应。

小姑娘于是带诗人们进入“展厅”，“展厅”里的几个服务员马上拿出玉器饰品各自在做推销。

小姑娘说，这么多玉器你们一时也看不完，还是看重点吧。经理，你把我上次从云南带回来的十二生肖拿来给叔叔阿姨们看。

“十二生肖在那边。”经理指了指里面的一个角落。

“叔叔阿姨们，你们过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十二生肖的挂件。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个生肖，但要注意，不是说你是什么生肖就带什么，这就错了。

“佩戴生肖挂件是有讲究的。因为十二生肖是十二地支，所代表的五行在命理学上有三合局的，就是说一个命格最喜欢有三方的有力扶持，才能够得心应手，做起事来就会很顺，而减少阻碍，获得理想的成就。生肖是每人出生的年支，称之为根基，如果稳固的话，才能够顺利生长，才可以结出灿烂的果实来。所以，可以利用三合局来提升运势，挑选出适合自己的生肖挂件，长期挂在身上，自然能够加强力量，达到增强运势的目的。

“比如生肖属兔的，就要佩戴猪、羊、狗，千万不要佩戴鸡。因为鸡与兔是相冲的。生肖属龙的，就要佩戴猴、鼠和鸡，千万不要佩戴狗。因为狗与龙是相冲的。生肖属蛇的，就要佩戴鸡、牛和猴，千万不要佩戴猪。因为猪与蛇是相冲的。生肖属狗的，就要佩戴虎、马和兔，千万不要佩戴龙，因为龙与狗是相冲的。所以戴对可以增福招财，避灾消祸。戴错就有可能灾祸不断。

“这批十二生肖是墨翡翠镶金生肖，叔叔阿姨们如果有兴趣，每人可挑一件留做紀念。你们报上生肖，我帮你们挑可配对的生肖。”

小姑娘回头问销售经理，这十二生肖你们卖多少钱一件？

“三千元。”

“我问的是最低价格。”

“打八折二千四百元。”

“不要那么小气嘛？这些叔叔虽然喜欢开玩笑，但他们都是实在人。今天我做主，墨翡翠就赠送给他们做纪念，只收镶嵌上去的生肖的金价。”

小姑娘指着一位老诗人说，老人家，您的年纪可当我的爷爷了，您相信我吗？

“相信。”

“好！我们交个朋友。我先送您一件做纪念，这里每种生肖金的重量都是三点七克，含加工费每件一千二百元，今天叔叔阿姨们帮我挣回面子，我再给你们优惠，只收一千元，您愿意交我这个朋友吗？”

“愿意。”

“好！我再送您一条银项链。”小姑娘说着从另一个盒子里拿出一条银项链对销售小姐说，一起打包。其他叔叔阿姨们要的话一人我也可以送一件。

老诗人开了头，接着又有几个人也跟着掏钱了。

石之冷眼观察着这一过程，他下意识地转身寻找着同伴，猛然发现诗人群外站着两个年青男子的工作人员：两腿叉开成八字形，两手抱胸，目光专注地盯视着这一群人。

石之一个激灵，一幅幅相似的画面马上交替涌现他的大脑中……

某年“五一”， 石之到海南岛与友人结伴游三亚，在一家购玉店的房间里与走廊上，就站着十几个这样的“工作人员”。 又一年的春天，石之与文友游桂林，同样在一家购玉店的大厅內外，也站着二十几个这样的“工作人员”。那站姿、神态和眼前这两个人一模一样。那么是什么模样呢？看过电影、电视剧的人只要回忆一下就非常清楚，全是黑社会打手那种站姿、神态。肃杀的气氛中隐藏着剑拔弩张、随时随地可以一触即发、大打出手的架势，这是一种令胆小者不寒而慄的杀气。

事情还要追溯到某年暑假，石之随单位到北京旅游期间，被导游带进一家购玉店，当讲解员问了这个团是“某地”来的之后，马上请他们年青的“老板”出来接待。“老板”说，我虽是缅甸人，但却是“某地”的华人后裔，与众团友是老乡。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金钱如粪土，乡情万万年。他乡得遇故乡人，总要送点小小见面礼。这样吧，我这里的翡翠戒指，若论市场卖价，每个二千元。反正翡翠是自家矿山开采的，不过请工匠打磨要付点工钱。我每人送一个翡翠戒指，代收二十元加工费。小小心意，希望乡亲们不要见外。其他东西，凡是你们看上的，一律按五折价成交。经理，你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翡翠戒指收二十元加工费，其他东西一律按五折价。”经理回答。

“乡亲们随意挑吧，我太忙了，没有时间再陪你们，对不起了！”“老板”告辞。

那次北京之旅，很少出门的单位同事，都被乡情所感动，所以都买了不少翡翠玉器。

石之什么都没有买，主要原因之一是他当时正处倾家荡产之际，连一家人活下去都成问题，根本无心过问那些奢侈品。

后来，石之听一个同事说，他把买的翡翠玉器拿去鉴定，鉴定者说都是假的，是塑料混合制品。

后来，石之在海南的购玉店，又碰到了北京上演的那一幕，大同小异而已。因当时是散客拼团，友人心已动，石之不敢明言制止，几次暗示友人一起上卫生间，出来后就看到那十几个实是打手的“工作人员”，石之趁上卫生间之机，才把其中的猫腻悄悄告诉友人。

两年后，石之在桂林的购玉店，又见到了似海南那样的二十几个打手的“工作人员”，至于采用什么骗术，石之已无心听了，坐下不久，他就装肚子疼上卫生间，跑出来后就再没回去，只在门口等团友。

这次“诗会”之旅，想不到又进购玉店，虽是老调重弹，却是花样翻新。石之多么希望小姑娘的所做所为都是出自天真、单纯、善良的心灵啊！但是，两个“打手”，使他一下子猛省过来，再一深思，确实这一切都不可能。

在新的环境下，骗术的世界自然也会别出心裁，花样叠出，进行新的包装，所以，骗局不管何时何地，还是会以各种形式出现。受骗的倒不一定是贪，有时倒是太善良、太正直的人才会受骗。善良与正直，这是人的本性，也是社会的脊梁，任何时候都是不能丢的。

二零一九年“五四”前后草于陋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