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昊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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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大寒时节和纷飞的雪花相遇，对来年的期待、对过往的眷恋就会多一分诗意，就会给逐渐热闹的街道加一点兴奋，就会让小孩子妆扮起雪人，戴上小红帽，插个红萝卜鼻子，增添不少过年的味道。
连日来虽寒风凛冽，湿度却不够，中原地区的干冷让人感觉室外手脚僵硬、室内口鼻干燥。偶然看到云层加厚，便心生猜测，或许一场雪事正在远方酝酿。
寒冷带来的不适感拉开了我和自然的距离，不常去看野外的山石林木，可是，心中喜爱的“岁寒三友”却不曾走远。
上下班的路上，我总会留意马路边的那几株已经上了年头的雪松树，松针尖锐，树皮皴裂，刚劲有力，就是略显干涩。
松树是令人尊敬的树木，小时候听到妈妈讲“岁寒三友”时，以为是三个好朋友，妈妈笑起来：“说得也不错，松竹梅在国画里常常在一起。”妈妈喜欢教我们背诵陈毅的诗：“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那时并不理解其中的含义。
爸爸年轻时在林场工作，冰天雪地与松木为伴，他说，松香养人。后来家里养过一盆五针松的盆景，造型接近于“三弯九片一顶”的格局，意态脱俗有趣，摆在院子里的石台上，被大雪覆盖后反而更苍翠，方知岁寒知松柏的深意。
有几天连续低温，飘了一点雪，花坛里的三叶草完全匍匐在地，萎靡不振。做篱笆的竹子则妙趣横生，被薄雪冻住的叶片看上去很硬朗，经风一吹，相互碰撞，有人说听见叮当作响，真是心有灵犀，古人听雪敲竹是一桩雅事，如今听竹叶和鸣肯定是一桩奇事。
在我们这里，“岁寒三友”当中要数梅花最难见到，据说岭南的梅花已经盛放，而我家的那棵尚在孕育花蕾。为了早点赏花，我把它搬到阳光充足的窗下，静心相伴，佳遇可期。
往年的这些日子，人与人之间，一起吃饭或者一起上街已然成为活动的主题，眼看接近小年，交流着如何安排这岁尾的日子，不自觉忙碌起来。今年需做好疫情防控，大家谨慎出行，不免减了几分兴致。
幸好这几年禁燃烟花爆竹，静寂无声，省得自己在单位上班时，一听到鞭炮响起就心慌，抱怨工作繁忙，自责行动迟缓，耽误了采购。
虽然置办年货挺老套，但是我也想把这些事情变得有趣一点，以后回忆起来就会觉得有意义一点。所以每年都坚持遵循传统，像个孩子欢天喜地，弄些花花绿绿的东西回来。关于属相的吉祥物、贴画、挂饰，必不可少，关于传统的仪式，也要重复一遍。
较正规的仪式是小年祭灶，吃麻糖、炕烧饼、包饺子，一样都不可缺少，毕竟没有它们的小年空落落的，感觉不完整。
每年腊月二十三傍晚，摆好灶糖，烧饼出炉，饺子出锅，由一家之主负责祭灶。这时候觉得灶神真得很有能力，“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看他慈眉善目、胡须冉冉，难怪俗语喊老灶爷，和他并排的是老灶奶奶，白皙明朗，期待他们“回宫降吉祥”。
儿时总是喜欢念顺口溜：“二十三，炕小饼（bian）儿；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割块儿肉；二十七，杀灶鸡；二十八，贴花花；二十九，灌壶酒；年三十，包饺子。”
每天都有事做，步步递进，落实一样，多一点安慰，距离新年就近一点。
有一年，我家妞妞的爷爷很有想法，说要增加个新项目，就是听公鸡叫，因为那响亮的声音已中断多年。
于是，过了腊八，每天早上造访卖土鸡的摊子，着意挑选大红鸡冠、棕红羽毛、黑青大尾巴的公鸡。访了几天，总算买回来了，很有气势，欣欣然拴到小卫生间的管道上，说养几天再杀。受了约束的公鸡上窜下跳，不出半天，鸡粪遍地，一片狼籍。
次日早晨，果然天不亮就高声打鸣，把邻居都吵醒了，老人呵呵地笑出了声，白胡子一颤一颤的，有点调皮地说：“真好听！”
老人的乐趣就是回忆过去。
辞旧迎新之际，我家比较重视打扫房间、除尘洁物，尤其是嫂嫂更讲究，眼里容不下一丝灰尘，就算原本不脏也要清理一下。爱干净讲整洁搁在平常是好习惯，而现在，甚至有些神圣感，清除污垢就是赶跑晦气、扫除烦恼。特别是今年，因为担心新冠病毒反扑，里里外外打扫得更彻底，连楼道墙壁、楼梯扶手都仔细擦拭，心中默默期待着风和日丽。
单位或者小区门口要装饰彩灯，家里要布置些花草，这既是小忙碌也是小惬意。
君子兰需要摆到高处，长寿花随便摆在哪里都合适，数九寒天的雅趣少不了水仙。记得第一次见到水仙的鳞茎球，奇怪一个大疙瘩怎么和仙子联系起来呢？当看到案头的白玉盘中，“绿裙立清水”、香气绕鼻息，立刻拜为世间尤物；当读到“凌波仙子生尘袜，水上轻盈步微月”时，更惊叹诗人笔下有神。
再一个忙碌还在于走亲戚。幼时受父母指派从大年初二开始走，成年后看望老亲旧眷多在年前，一般是姑舅亲戚较多。过了腊八就是年，哪天去都理所当然，带去一些实惠的东西，只当是替他们置办年货了，另外也可以借口年终大家都忙，省得麻烦亲戚们破费招待，自然也不想让对方觉得歉意，之间的感情越发和美了。
以前妈妈常常告诉我，亲戚是越走越亲。我不以为然，嫌俗套，一到逢年过节就烦。现在深信不疑，亲戚之间不联络，就没有维系情感的线索，没有家长里短的媒介，人情网络显得大而空洞。
为了更好地防疫，减少人员流动，今年不走亲戚了，有点失落又莫名地轻松。给舅舅姑姑打电话，表妹也和我们连上视频，大家互致问候。
天寒地冻，呵气成霜，唯愿远近相安。
老年人说：“年好过，月难熬”，仿佛一个箭步就跨过了年，而漫长岁月的一点一滴，从来不曾省略。
四季轮回，寒热温凉，所有的瞬息都会过去，所有的过去都将永恒，所有的永恒都是怀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