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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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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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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山

山,横亘在面前。山间行走,我感到一种绵长的震颤,仿佛在某个巨大生命的脊背上蹒跚。那些泉,你看见了吗?它们从岩石细缝里清冽地,不间断地渗出。这究竟是山体分泌的津液,滋养着青苔和蕨类植物,还是它静脉里暗涌的血?当掬起那捧沁凉,你能感到一种循环,一种属于大地的、缓慢的脉搏。

而岩石,那些嶙峋的,坚实的突起,它们拒绝柔软的覆盖。这是紧绷着的山的肌肉,对抗着风与时间;抑或是它的骨骼,是整个庞大身躯的架构?我们无从得知。我们只是倚靠着,攀援着,用我们短暂的温度,去贴附它亘古的冰冷。

风来了,不是外来的访客,是山谷自身的一呼一吸。它穿过松针,拂过草尖,带着腐殖土与野花混合的气息。这呼吸悠长而富有节奏,吸入晨雾,吐出晚岚。随之变幻的,是山的颜色,它的情绪。春日是懵懂的浅绿,夏日是沉郁的墨绿,秋日便是这场燃烧的、绝望的绚烂,而冬日则是白雪皑皑下的静默。这与年纪无关,它只是时节在它皮肤上流转的光影,一种沉静而多变的心绪。

山谷在脚下起伏,披着那件过于饱满的绿衣,在光线下波动,跳跃。目光追逐着那明暗的界线,竟感到一阵眩晕,仿佛不是立于坚实的土地,而是立于航船的甲板,眼前是绿色的、凝固的,却又是汹涌的海浪,叫人微微地,想要眩晕。

总有些存在是喧嚣的,譬如那溪水。它偏执地要从峭壁跃下,将自身摔成碎玉,挂起一道永恒的、轰鸣的幕布。这是一种表演,一种哗众取宠的壮烈,引得下面那些渺小的人们张开双臂,发出被征服的欢呼。而在这些宏大的叙事旁边,艾草与野薄荷将自己隐于爬山虎交织的藤蔓里。你需要俯身,随手捋过一把叶子,在掌心揉搓,那猝不及防的、淡淡的草药气息,才是山最私密、最真实的耳语。

还有那些不知疲倦的歌者。知了们,将夏日分割成若干个竞争的合唱团,这一片喧嚣止息,那一片又起。它们的鸣叫织成一张巨大的、透明的网,笼罩了整个葱郁的空间。它们以为这盛大的绿色是永恒的,以为自己的歌声能穿透季节,一直唱到冬天的尽头。它们看不见,那浓郁的绿意深处,已悄然藏匿着一丝疲惫的、金黄的信子。

唯有那人留下的木栈道,像一根灵巧的针,为这起伏的绿色绸缎穿针引线。它蜿蜒着,以一种谦卑而又固执的姿态,缀起一片片林荫,弯出一道道人造的灵动。它将那些轻快的、属于人类的欢声与笑语,从我们熟知的山脚,一路牵引,送往云雾缭绕的、不可知的山巅。它是一条细小的、通往沉默核心的路径,我们走在上面,走向的,或许是我们自己内心的,那片空旷与轰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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