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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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是一种兴趣也是一种能力，我属于兴趣盎然，但能力不强的类型。能力不强体现在阅读速度慢，读完记不住用不了，体会不深刻。说简单点就是读个热闹，读的时候整得挺兴奋，读完就忘记了，不只是忘记内容，甚至忘记了书名，为此，我专门在手机记事处上把读过的书名和作者列了下来，以方便卖弄。
那又为什么兴趣盎然呢？这得益于从小养成的习惯。为什么会读书呢？一是交通不方便，需要长距离行走；二是娱乐不丰富，情感需要自寻出路；三是交际不广阔，时间需要自己打发；四是长者引领，资源丰富。
说起交通，确实是一段深刻的记忆。从有记忆起，四川老家，1990年代到2005左右，整整15年，蜀道难都是写实的，不像现在，有人再提蜀道难，你可以讲那是偏见，是老黄历。正因为路不好，交通不发达，很长时间里，去哪里都是步行，所以路上的时间会很长。长路漫漫，又独自一人，怎么打发时光呢？我有两种方法，一种方式是自言自语，在身体里分裂出很多角色，上演舞台剧。但限于“井口”很小，见识很少，能想象的场景和角色设定，故事编排都是简单朴素的，想象的坏人也无非偷鸡摸狗，好人就是安分守己，远远不知道坏会有那么多的表现形式。另外一种方式就是边走边看书，我可能是最早一批低头族。在乡间的田埂路上，你看到一个少年手捧一本纸张泛黄的书，快步疾行，那个人大概率就是我。自说自画和看书往往是交替进行的，看一会书，在脑袋里演上一段。看的书越多，我想象中的人物形象也逐渐丰满了起来，坏人干事，什么杀人放火，欺压弱小，奸淫撸掠，再不只是脸谱化的小偷小摸了。
那个年代的四川农村，有些什么娱乐活动呢？打牌，说八卦？似乎都不适合小孩。一直到我小学五年级，家里才买了一台14英寸的黑白电视，十分笨重的一台机器，显示屏厚而凸起，显示屏右边有电源开关和调频开关。电视机上有两根可以收放的天供360度调节，但这往往不够，要想多看两个频道，必须在门口屋檐边立起外接天线，天线被竹杠高高支起，传递信号的线一头固定在天线上，一头插在电视机大屁股后的插孔里，中间连着长长的线。这种电视，信号奇差，能收看多则三五个台，少则一两个台，每周二还关台一天，电视台也是早上8点开始，晚上12点收工。此外，信号还常会受天气影响，一方面是阴雨天，信号会变得更差，另一方面风会把天线吹歪，让信号丢失。风雨天要看电视，必须有一个人舍得主身剐，冒着一天湿漉漉的风险频繁去调整天线的方向。信号不好的时候，电视画面有很多雪花，声音也会时断时续，看起来很费劲。就是这样的电视和电视节目，成为仅有的老少皆宜的娱乐活动了。在没有电视的日子里，必须为自己的孤独寻找出路，看书是不错的选择。
其实也不是没有其他娱乐方式，孩子们总是能在简单的事上找到快乐，但前提是要有伙伴。你常可以看到一群小孩，玩着一种幼稚的游戏，乐不思蜀。和伙伴们一起，可以上山抓鸟，下河抓鱼，偷西瓜打野战，甚至玩烟盒，还有一些可能是四川特色的小游戏。但可惜的是，我的青少年时代没有什么朋友，原因有很多，一方面可能是我的性格，我相对胆小、内向、安静，不够调皮，没有人带领，不敢贸然尝试看起来比较危险的活动；另一方面可能是我的家庭——贫穷且弱势，父母和村里有同龄孩子的家庭关系都非常一般，导致我和他们的孩子也不在一起玩。所以我总是有很多孤独需要排解。
以上三条，如果说是我需要读书，但在当时的四川乡下，刚刚经历大动荡不久的年岁里，需要弄到书是不容易的，需要弄到好书就更不容易了。我曾到处收罗一些残本和农技类、科谱类的书看，比如《母猪的产后护理》《柑橘的栽培与嫁接》等，另外还有一些武侠小说，多是金庸、古龙、卧龙生、梁羽生的，多是有上册没下册，甚至有这页没下页的残、破、散。
幸运的是，我还有另外一个书籍来源，临队的一个单身汉。这是个怪人，他是地主崽子，在被再教育之前已经接受了一肚子教育，据说他是当时十里八乡，少有的读到了高中的人，但后面政治运动风起云涌，地主成分将他们一家全部打翻在地。学习中止不说，还天天被批斗，老婆也没娶上，爹妈死后，剩下一个弟弟共同守着几间茅草屋。他和这个弟弟，因为小时候的游戏，居然莫名其妙地势如水火，只能分家单过。一个青少年时代长期被打压又无亲无故的人，别人看来多少有些怪异，但我居然有些同情他。我之所以和他会有比较多的接触，是因为他弟弟，他弟弟是我干爹，我常经过他家漏风的门前，去找干爹。他和弟弟大有老死不相往近的架式，但对于我这个小孩子，倒也没什么恶意。
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我和这个单身汉老人接触越来越多，发现他的茅草屋家里居然有一柜子书，我毫不掩饰对这些书的垂涎，显然，他也看倒了我流出来的口水，于是慷慨地借书给我看。他的书可不像我之前收集的那些残、破、散，都是成套的。尽管可能被他读过很多遍，但都还很新，书面还用报纸精心包过，没有一页书角卷起。从他那里，我借到了成套的四大名著，借到了东周列国志，借到了警世恒言，借到拍案惊奇……
他的藏书里还有一类，就是武学教材，比如少林七十二棍，擒拿手，点穴术等。可惜我当时沉迷于文学作品，那些真功夫的东西只是随便看上几眼，最多和原来看过的武侠残本印证一下，并没有对照练习，要不然，我应该也是童子功，现在说不定也有一手杀人于无形的好功夫，职业选择可能会更宽阔一些，领导知道我略懂一些拳脚后，可能也会更温和一点。
小学的时候，多是四处找书，有什么读什么，也不太挑食，属于涉猎广泛。到了初中就只读武侠了，青春期到来，无意之下接触了黄书，所以那段时间偶尔读几页黄书助助兴。高中是被韩寒硬控的时光，因为韩寒，我读了钱钟书和李敖。也读了一些武侠，还记得一次上课看倚天屠龙记，被老师没收了，焦急万分之下，我居然怒从心头起，勇闯老师办公室，在众目睽睽下把小说拿了回来——当然，是趁当事老师不在的情况干的。但总体来讲，高中生涯是紧张的，看书的时间非常有限。上了大学，忙于一些其名的功利性的事，比如自以为是的学法学，看了一大堆书，结果啥也没学到，好几年时光，守着偌大的图书馆，居然没读几本书，真是悔之晚矣。工作后，忙工作、恋爱、家庭和考试，再也静不下心来读一本书。
再安静下来读书，已届不惑之年，轻舟已过万重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