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南的夏天,是一个变脸的季节,它时而哭,时而笑。一会儿晴空万里,碧空如洗,天高云淡,骄阳似火;一会儿天低云暗,乌云密布,狂风怒吼;一会天公大发雷霆,电闪雷鸣;一会瓢泼大雨,倾盆滂沱;一会儿潇潇雨歇,虹桥飞架南北。
位于陕南秦巴山间,我的家乡,是山沟沟,山梁梁,山圪圪做的。家乡好富有:山歌,山水,山茶树……
小时候,夏日,天气突变,孩童们常常挂在嘴边的“早晨下雨砍担柴,晚些下雨打草鞋。”在孩童们心里,阴雨天,它也是个坏姑娘,每当她降落,总会让人回想起很多回想那难忘的往事,那些短暂的曾经,像电影一幕幕的在脑海中回放,欢乐的和难受的悲喜交加。过去,却回不来。
夏日的早晨,我一大早就起了床。天照旧阴沉沉的,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灰色的云朵大片大片地拂过,天空被压得很低,几乎触手可及。雨滴悦耳的撞击声随之溅起,随后便是玉珠般破裂的声音。尽管没有太阳,却闷热难耐。知了在树上鸣叫着声音低沉缓慢,有气无力:蜘蛛赶着修补它那精致的八卦大网:蚂蚁惊慌地把精致可口的食物搬离地窖。小草无精打采地趴在地面上。柳树也像病人似的,挂着有气无力的枝条。我们坐在树阴下乘凉,可是一丝风也没有空气不动地凝滞着,汗水还没来得及滴落到地上,仿佛就化作蒸汽飞散了。啊!这时候,下场雨多好啊!天上的乌云在舞蹈,早已按耐不住将被释放的心情,地上的人们迎来的是天色变暗,阴沉压抑,阴天,总有种失落的感觉,心情也随之下沉,阴天,是人们悄悄思索的好时机,阴天,总是预示着要下雨;不一会儿,雨就从天而降,打破了这种沉闷。
相比之下,很讨厌下雨天,到处湿答答的,小朋友则不一样,他们喜欢在雨中奔跑,一个小姑娘,她的妈妈拉也拉不住,就跑出了屋檐,用力去踩那些小水洼,踩开的水花,从脚下,开到了她的脸上,又开到了我的脸上。哦,原来我并不是不喜欢雨水,只是厌恶自己,已经失去了让雨水开花的能力,记得那时,你伸手放在我的头上,一只巴掌怎么可能遮住雨水,我抬头看着你笑,你也笑,就是不缩手。
虽然不喜欢雨天,还得静下心来听雨:
风拎着闪电弹奏摇碎云朵,天空扯过帘帐,扯不住她的诉说,雨滴,一点一点滴落,生痛地扎进我的耳朵。一些词语落在檐角,拨动我梦中的花朵。我站在檐下默数珍珠敲打,瓦片上呢喃声声,是紫燕从远方归来。那组水韵船歌还在彩虹里,羞答答的雨诉说了一个晚上,盈耳的絮语是红里透青的佳话。我站在檐下默数翠绿的花朵,夏日的夜雨声声,绽开的花朵点亮黑夜,水花一点一点地开,那是我对你,一点一点的爱。
虽然不喜欢雨天,却仔细观看着雨滴:
一滴,两滴,三滴……我分明听到了雨滴打在阳台上,在声音间隔的空隙,一滴雨珠在意念中,慢慢凝聚,膨胀。再到脱落,我不知它会不会有那么一瞬,以为自己就是一枚挂果,或者那就是它用力睁大的眼睛,想装的东西太多了,沉重的东西,总会掉下来,后来雨滴声少了,渐渐回到我的体内,一声一声叩响整个夜晚。
虽然不喜欢雨天,却置身在雨中:
云层裂开时,有人用铝盆接住漏下来旧事,接不住的每一滴,又在地里生长,那些未及命名的疼痛,正以潮湿的形态。爬上台阶,伞的骨架撑开,像一具行走的回忆,十字路口,红绿灯在积水里溺亡。车轮碾过倒影时,破碎的光。正从水泥地的裂缝中渗出。像极了我们仓促缝合的谎言。细雨绵绵,谁深陷迷局,谁置身事外,我除了一整天呆在屋里,还能干什么。太潮湿了,忍不住擦拭窗台,抹布吸饱了水。反复拧干的动作,让整个下午,变成一条不断收紧的绳索,正如我们的一生,谁又能说不是一场极限的拉扯。
这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一刻也不曾停歇。打在铁皮遮阳棚上噼里啪啦的响着,本就心烦意乱难以入睡,也只得勉强坐起来听这恼人的雨声。
虽然不喜欢雨天,夏日的雨总是很多:
你瞧!又下雨了,把想出门的我们重新劝回了屋里。只是人回来了,心思还在外面,不知回来的是不是影子,屋里并不是没有事做,凌乱的桌面,满是玩具都地板,未晾的衣服,都迫切有个人参与。可一旦心思到了外面,就难以干好分内事,就像屋外的雨,不知算不算我把它困在跟前。最要命的是,我们都以为彼此是目前最大的困境,实则身处两个世界,一点也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