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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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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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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叔

文/周和 

和叔去世时,我正在远方的城市上班。他去世好几个月后,老妈在一次电话时说,你和叔去世了。我心里顿时升起一种遗憾。当年春节回老家,我去看望了和婶,但这种遗憾仍不能抚平。

和叔在去世前得了半身不遂,居家两年多将养,最后卧床而逝。据说他去世前消瘦得可怜。而在我的印象里,和叔一直长得膀大腰圆、虎背熊腰的男子汉。我并没有看过他病中的模样。

因此,现在我一想起他,他还就是那个魁梧的黑脸大汉。

和叔因为长得黑,村里人都管他叫“黑和子”。他性格豪放,声音洪亮,说话声音很大,并且必须伴有哈哈大笑的爽朗笑声。

大约是1989年,我家因连年的洪灾搬离了原来的村子,来到母亲的娘家所在的村子,也就是我后来长大的村子。

初来时,我家在村里,房无一间,地无一垄。父亲在舅舅的帮助下,在村后小山坡上挖了两间地窨子住。然后起早贪黑的做豆腐挣些家用。

这时候,“黑和子”和叔就总来我家。不管我家饭菜多么粗陋他都来,和父亲对坐喝上二两烧酒。有的时候,他自己带酒,自己带菜。就为了和父亲对饮说话。他和父亲有一点远亲,但拐着好几道弯儿的亲戚,我至今也没理清。因此,村里别人都从我母亲娘家这边论,叫我父亲二姐夫。而和叔管我父亲叫三哥。

我想,人与人之间一定是将缘份的。父亲不爱说笑,身边却有这么一个不说不笑不开口的和叔。二人投缘也是一种性格的互补呢。

那年月,农村拖拉机几乎还没有,家家都养马拉车耕地。和叔是看马的行家,我家后来置下的两匹好马,都是和叔在十里八村看下的。一般的马,他只要看看外观,掰开嘴看看牙口,再骑上兜两圈,就知道马的优劣了。除了帮着我家买马,和叔还经常用他家的马车帮我家拉烧柴。他和父亲打伙,每年冬天都能弄回像小山一些的烧柴,把我们的半地下室小屋烧得暖暖的。

和叔知道我们家日子过得紧巴,冬天农闲时,一有赚钱的机会,和叔就跑来找父亲。那时候我记得他带父亲去干的最多的就是冬捕。那是在村西北二十几里外的一个湖上,渔场每年都雇用周围村子的农民去打渔。

那些年冬天,和叔带父亲去打渔,不仅给我和弟弟赚了学费,我们还三天两头能吃上一顿鱼。

后来我才知道,这鱼都是和叔“捡”回来的。渔场打上来的鱼,大个头儿的当天都装车拉走了,一些个头较小的,就被随意扔在冰面上,待一时间再集中收集装运。这期间打渔人随便拿两条,渔场工作人员也会不管,权当是辛苦工作的福利吧。每天收工后,和叔总会装几鱼在棉大衣的内兜里带回来。

父亲人比较老实,爱面子,不愿做这事。每天他们打渔回来,和叔都先到我家,把他大衣里的鱼扔在我家的锅盖上,再哈哈地笑着回自家去了。有时和叔的大衣里只有一条鱼,他自己却不留,硬是扔在我家。

后来我们在村里落了户,分了地。却又赶上好几个抗旱的年头儿。和叔又操着一杆长长的大鞭子,赶着他的黝黑铮亮两匹好马的马车,拉着一只特大号的铁水箱帮我家浇地。要知道在农村,家家都是一样要过日子的呀。

那些年里,和叔一直在帮衬着我们,作为父亲这个远亲的弟弟,他的热心肠让我们一家人觉得在这个村子活活有了奔头儿,有了盼望。以至于后来,这个并非我出生地的村子,被我称之为故乡。

在我上初中时,父亲因病过世了。和叔这个铁一样的汉子第一次流下了眼泪。从那之后,他性格大变,为人不再哈哈大笑,甚至也不像以前那样爱说话了。父亲过世后,我们刚有亮色的日子又滑向了苦难,母亲带着我们兄弟二人相依为命,在舅舅的帮衬下继续着艰难的生活。

可能是为了避嫌,和叔帮我家主动干活的次数渐渐地少了。母亲有事当然也求找自家兄弟,不会去找和叔。这样大约过了七八年,和叔与我家的来往更少了。这个父亲的老友,就像消失在了村里。

等我再收到关于和叔的消息,就是母亲告诉我,他得了半身不遂。我想,这也许他早些年爱喝大酒有关吧。寻思着回乡时去看看他。却因为诸多琐事终于没有成行。等我收到他去世的消息,才知道这终将成为一种遗憾了。我们家欠和叔的情,此生也许无法偿还了。

和叔的儿子小风说:哥,我爸一定是和三大爷在一块儿了。自从三大爷去世,他一直也不快乐,少了说话的人。他在去世前还在和家里人开玩笑说:“到那边我还去找我三哥,就只有我们哥俩投缘哪!”

和叔只是故乡村子里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在他存在的世界里,把父亲视为知己,也把他的温暖传递给了我们一家人。

如今回到村里,和叔已去世多年,拖拉机等农用机械普及的村子,也再难见到一辆马车的身影。

我的脑海里时常这样想起和叔:他操着大鞭,口里呼着“喔喔——驾驾”的号子,赶着他的马车英姿飒爽地奔走在村路上,父亲也赶着马车走在他的前面,他们兄弟二人相视一笑。他们正一起去拉柴,正一起去浇地,他们一起赶着马车前往了另外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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