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二题

寂寞村庄

我曾经描画你，偷偷地，一笔一划，描画你的眼，你的眉，你的容颜。我也曾努力想象你的样子，质朴如细碎的苦丁，独立天地，绽放在苍凉的原野，于是空气里也飘逸苦涩的味道；或者如星星点点的草籽，加点色彩就五彩斑斓，昨天星光灿烂，那是谁家少年的梦境。

苦难的童年，沉默如河流。

村庄没有悲苦。

寂寞的日子，细数日落日出，终于知道，每一个轮回都是一次新生。

我学着描画世道人生。

村庄一如母体，也有骨骼和肌肤，可是我不知道……

故乡，宽恕我吧，我到底没有描画出你的模样。很早就明白，你就是你，寂寞孤苦，带着七情六欲，成为遥远天幕下蓬勃的生命，从来如此。

                 故乡草叶

我曾经花费大量时间勾画花朵和草叶，一笔一划，一笔一划，工笔描画，精雕细刻。

我像一个画家，行走在原野或者公园，把那些开花的植物用心记下来，记下来，然后，用抒情的笔调，以排比的句式写下来，一大段，一大段，因为用功费时，它们清新优美、跳跃新颖，成为学生习作的摘抄。

故乡草叶，生命最初的感动。

喜欢草叶，尤其是春深时刻萌动的样子。

漫长的与腿病缠磨的日子，我常常趴在地上，眼睛一眨不眨。纤弱的丝茅一日三变，更加葳蕤，更加新绿，更加蓬勃坚挺。饱满的穗子，在阳光下摇曳，它还带着露珠呢。捏住苔子，用力一抽，抽出细碎的清响，入口竟然如此绵甜。

春到深处，穗子破茧而出，彷如一枚枚蝴蝶，忽闪着翅膀，挺立在草间，白茫茫一片……

故乡草叶，信手勾画的生命壮观。

最低贱的生命也有昂扬的潮汐。等待时机，在季节的潮暖里活出风采。这是草叶于人的启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