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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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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6/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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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爱如山

前几天端午,我带着老婆和孩子,回到地处深山怀抱中的农村老家过节。

从车上往下拿东西的时候,看到出门口迎接的父亲,我站在原地愣了一下,他怎么突然之间,就老成了这个样子?

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上,爬满了像蛛网一样深深的皱纹。有些浑浊不清的眼睛,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炯炯有神。

绝大部分头发都已经变成了白色,需要仔细扒拉能找到一根黑色的。

后背佝偻得非常严重,导致心目中如山峰一样高大挺拔的父亲,现在竟然开始仰起头来看我。

这时我才意识到,老父亲已经年过七十。弱不禁风越来越单薄的身体,没办法再为我挡风遮雨,也无法像安全的港湾再让我停泊依靠。

在我的印象里,几乎记不起父亲年轻时的长相。不过高大的身躯和宽厚的肩膀,却篆刻在脑子里记忆犹新。

大概是五、六岁的时候,因为不小心,手掌被打碎的碗割了一个深深的口子。在村里的小诊所上药包扎之后,疼痛让我一直嗷嗷地哭个不停。

于是父亲让我骑在他的脖梗上,就这样满村庄到处乱走,想用分散注意力来减轻我的痛苦。

哭累了的我,依靠在父亲的后脑勺上渐渐睡去。但是他却舍不得放下我,仍然一边走,一边有节奏地摇晃着身体。要不然梦中的秋千,也不会如此的美好。

小学三、四年级,我和几个小伙伴正在村头的沙堆上玩耍。这时突然来了几个大孩子,挖了一个大坑说要把我们埋在里面。

不敢反抗的我们被吓得瑟瑟发抖,随着一把把沙子扬在脸上、头上,很快只剩下脑袋还露在外面。

就在感觉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上山砍柴回来的父亲正好发现了我们。他扔掉背上这捆木柴,然后举起手中锋利的镰刀,一边大声咒骂、一边快速向这边冲过来。

那几个大孩子见状吓得撒腿就跑,父亲追出去很远才停下来。因为怕被镰刀砍,一个大孩子把鞋都跑丢了。

回到沙堆这里,如凶神恶煞一般的父亲,把几个孩子一个一个拉出来。不用说别人家的孩子,就连我都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帮我把身上的沙子拍打干净,父亲背起那捆沉重的木柴,一手拿着镰刀,一手领着仍然心有余悸的我,慢慢往家的方向走去。

自从那次以后,那几个大孩子就再也没有欺负过我。而手持镰刀的父亲,则成为我心目中最崇拜的超级英雄,就连神仙来了都不能把他打败。

那年应该是初中二年级,再过几天考完试,就要放寒假了。坐在教室里有些心不在焉的我,突然感觉腹部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直不起腰的同时满头大汗。

老师见状,赶紧让两个力气大的男同学,用自行车推着把我送回家。学校到家的距离只有两、三里地,不过顶着凛冽刺骨的北风,等送到家的时候,两个同学早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母亲一边感谢同学,一边小心翼翼地扶着我钻进炕头的被窝,又给我喝了一些温水并吃了药。不过疼痛并没有因此减轻,而且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

我用力蜷缩着身体,喉咙里也发出痛苦的呻吟,母亲见状正急得手足无措的时候,上山打野兔的父亲回来了。

经过简单的询问,父亲让我咬牙忍痛起来,然后坐上家里那辆二八大杠自行车,顶着寒风、碾着积雪,向十几公里之外的镇子上赶去。

我坐在后面紧紧抱着父亲的腰,头上还被母亲盖上一床小被,所以感受不到如刀割一般的寒风,也不知道父亲每蹬一圈都要使出浑身的力气。只能听到如老牛一般沉重的喘息,还有一左一右大幅度摇摆的身体。

等到达镇上医院的时候,自行车已经慢得像蜗牛一般,父亲喘气的样子也有些吓人,就像每一口气都是最后一口。

虽然此时正值零下十几度的严冬,但是冒着热气的汗水,却顺着父亲的脸颊滴滴叭叭往下滚落。

经过医生检查,确认疼痛的根源是阑尾炎,随后我及时顺利地接受了手术。

父亲一直在床头床尾忙着照顾我,还买了当时农村少见的零食和水果。在母亲和医生的催促下,父亲会时不长量一下体温,还会吃一些白色的药片。在病床上躺着享受美食的我,并没有关注是怎么回事。

直到后来,才在母亲口中得知,因为出汗着凉,父亲发了快四十度的高烧,为了照顾我一直在那里咬牙坚持着。

父亲简直就是无所不能的超人,体内蕴含着无穷无尽的力量,没有任何困难能够击倒他。

由于基础不是很扎实,高一下半年的时候,一直追赶不上学习进度的我,萌生了退学的想法。农村出来的孩子,去技校学个技术,或者出去打工也都是出路。

犹豫了一段时间,趁着月休回家,我跟父亲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父亲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急赤白脸,而是非常平静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不管是去技校学技术,还是出门打工,他都不反对。

接着父亲点燃一根烟,闷头吸了几口之后,讲起了身为农民是多么的不容易。

围着家里的一亩三分地转悠,整日土里刨食,收获的那点粮食根本就卖不了多少钱。出去打工,不仅风吹日晒非常的辛苦,而且赚来的都是真正意义上的血汗钱。总之没有文化,就要当一辈子农民,永远没有翻身的机会。

最后父亲只提了一个要求,不管我的选择最后结果如何,身为男子汉就不能后悔,以后也不要抱怨和牢骚。直到现在,他的这些话我仍然牢牢记在心里。

对于我幼稚的想法,父亲一没有吵,二没有骂。等到长大之后,我才知道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尊重。

记得那年大学毕业,我准备去北京参加实习工作。在路边等长途客车的时候,母亲一直在叮嘱我,要舍得吃、舍得喝,一定要好好注意身体。钱不够花了,或者有什么困难就往家里打电话。

平时话不是很多的父亲,只跟我交代了短短的两句话。出门在外,没事别惹事,有事别怕事。还有不是自己的东西,就算再好也不要伸手去碰。

父亲没有什么文化,也不会讲太高深的至理名言。不过这两句话却成为我的座右铭之一,指导我为人处事且受用终生。

坐上长途客车之后,父亲母亲站在车轮卷起的滚滚烟尘里,看着这辆搭载着自己儿子的车,久久不愿离去。

两个人的身影越来越渺小,越来越模糊。一心只想着外面花花世界的我,根本不理解两位老人当时的心情。

我是开春的时候走的,直到过年才回来。在外面晃晃荡荡一大年,就像母亲叮嘱的那样,确实吃好喝好了,但是钱却没攒下几个,对此我多多少少有一些内疚。

不过父亲母亲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这里,只要儿子平安回来就好,其余的都不算个啥。甚至我已经明显胖了一圈,母亲仍然在不停地询问着,在外面是不是什么好东西也吃不到,就好像整天都在吃糠咽菜一般。

吃饭的时候,父亲给我倒了一杯酒,饭后又递给我一根烟。或许在他眼里,此时的我已经算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再后来,我有了老婆,有了孩子,在城里有了一个温馨的小家。由于工作和其他种种原因,回老家的次数已经被压缩到极限。

每次打电话,父亲总是叮嘱好好工作,他们的身体和家里的事情不用我多惦记。这样的话,也一说就是很多年。

端午节过完,父亲房前屋后收拾了满满一后备箱菜,留着三口人回到城里慢慢吃。

临走之前,我和父亲坐在菜园的矮墙上抽烟,他也破天荒地改变了以往说话的习惯。让我带着老婆和孩子,没事就多回来看看。

听到这样的话,我的鼻子一酸。倔强了一辈子的父亲,终于服输了,也愿意承认自己老了。

我再不能骑着父亲的脖梗到处溜达,佝偻的弱不禁风的身躯,也无法为我挡风遮雨和提供任何的保护。父亲的突然老去让我猝不及防,只能借口风沙太大,来掩饰眼睛里不由自主浸出的泪花。

手中的笔写尽了花前月下,写尽了钟灵毓秀,也写尽了繁花似锦。到最后发现最应该写的,却是自己如山一般的父亲。他是我的超级英雄,用宽厚有力的肩膀,为我扛起整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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