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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永旗导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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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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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墟里旧光阴

山径在荒草间时隐时现,像一根快要磨断的麻绳。我循着它走进村口,最先迎接我的,是那个歪斜的磨盘。石缝里填满了风带来的尘土,还有几茎枯草在凹槽里摇曳。我伸手摸了摸磨把,掌心触到的不是冰冷,而是一种被岁月浸透的温润——仿佛昨夜的推磨人刚刚歇下,余温尚未散尽。

老屋就散落在磨盘四周,像被时光随手撒下的几粒干瘪的种子。土墙皲裂的纹路深深浅浅,凑近了看,能瞧见里面草茎的断面,还保持着当年收割时的姿态。有一处的墙皮将落未落,露出里面暗黄的芯子,我竟恍惚觉得,那裂缝里还裹着灶膛最后的余温。

窗棂是木质的,旧年的蓝漆已斑驳成云天的模样。最大的一道裂痕从右上角斜劈下来,恰好框住了窗外那棵苦楝树。透过这破碎的窗格望出去,连天空都变得支离——却比完整的蓝更让人心颤。碎玻璃还挂在窗角,风过时发出细微的响动,像是时光碎裂的余音。

我在想,最后离开的是怎样一户人家?门槛上的凹痕这样深,该是多少个晨昏踩踏出来的?檐角的蛛网缀着露水,在夕照里闪着细碎的光。那蜘蛛想必早已离去,空留这精致的罗网,打捞着无人认领的晨昏。

山坳里的日子,确是被风卷走了。卷成了檐角蛛网的经纬,卷成了灶膛里最后的灰烬,卷成了石磨再无声响的沉默。可这些旧物却执拗地守着——磨盘记得最重的担子,土墙记得最暖的炊烟,窗棂记得最亮的烛火。它们不是废墟,而是时间的容器,盛放着不曾随人离去的生活印记。

忽然明白,消逝的并非村庄本身,而是一种与土地耳鬓厮磨的生存方式。这些老屋的倒塌,实则是某种生命姿态的终结——那种春种秋收、晨炊夜织的循环,那种人与山川相互驯养的情谊。我们带走了行囊,却把魂灵留在了这里。

离开时,暮色正从山那边漫过来。回头望去,整个村庄在夕照里泛着温润的光,像一枚被时光摩挲得恰到好处的旧玉佩。那些沉默的旧物依然站在原地,替远走的人继续活着——以废墟的形态,完成对故土最深情的守望。

原来,真正的荒芜不在蔓草疯长,而在无人回望。只要还有人为这些老屋驻足,为这些石磨伤怀,那些被风卷走的日子,就依然在某个角落,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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