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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志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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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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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坦街的今与昔

岩坦街,是岩坦镇辖区内唯一一条能称之为“可以逛”的街道。在我熟知的三十余载光阴里,它的长度未曾改变,宽窄也未曾变化,变化的,唯有街道两旁那各具特色的店铺。

三十多年前,我去溪口中学报到。入学第一天,母亲带我前往岩坦街,这是我第一次上岩坦街,上街并不是购置住校的日常用品。我读初中所需的一切物品,都是从家里带来的。那条被子,是母亲用旧棉絮雇人弹的棉花被,虽黄中泛着黑,但也温暖如冬;饭盒,是姐姐传下来的,因多次摔打,浑身瘪瘪的,铝制的饭盒在岁月中留下了斑驳的痕迹;书箱,是奶奶送的杉木箱,下层装着我四季的衣物,上层盛着我赖以生存的大米;此外,还有半支黄芩牌牙膏和一支不知名的牙刷。母亲此番带我上岩坦街,是为我去镶牙。读小学时,我和堂叔同龄,有一次玩一个模拟动物交配的游戏,我们双方俯身,双手通过胯部伸到后方,紧紧抓住对方的手,然后像狗交配那样原地转圈。刚开始,我还特意提醒堂叔别站立,免得摔倒。可这堂叔毫无“武德”,当他抓到我的手时,便直接站了起来,结果把我猛地拉倒在地,我的嘴巴狠狠地磕在地上,两颗门牙瞬间断裂,嘴唇也肿得像两根肥肠。

此后,门牙缺了两年的我,直至上了初中,母亲觉得我长大了,再不镶上牙齿,叫人“看不得了”。于是,她带我到一家镶牙诊所,花了 6 元钱,为我镶上了两颗门牙。从那时起,我在岩坦街的记忆便有了这一处温暖的角落。

我所在的溪口中学,距离岩坦街近四公里之遥。从学校前往岩坦街,有三种出行方式可供选择。一是花一元钱乘坐三轮卡,车子一路“突突突”地颠簸前行,大约十分钟便可到达;二是骑自行车,一路蜿蜒曲折,经过岩坦中学,撅着屁股站着骑车,翻过一段陡峭的山坡,大概二十多分钟能到街上;还有一种便是步行,对于那些没有自行车又舍不得花钱的人来说,只能沿着铺满砂石的公路,一路风尘仆仆,长途跋涉四十多分钟后,才能抵达岩坦街。我大多选择第二种方式,通常安排在周末,由大姐夫载着我去。

大姐夫的家在源头村,从学校到他家,岩坦街是必经之路。坐在自行车后座上,一路观察着街景,甚为好奇。

街道的第一间店,是一家肉铺子,它由我爷爷的第十个兄弟——十爷经营。在那个时候,经营肉铺是需要特许的,就如同如今经营烟草一样,需具备一定的资格。十爷的发际线很高,用农村人的话说,长得颇像个当官的,模样慈眉善目,一脸和善。每次经过他的肉铺,我总会远远地喊上一声“十叔”,然后带着满满的期待笑着离去。而十爷听到喊声,总会钻出店外,四处张望,想看看是谁在喊他,可等他看到我已经走远了时,便笑着转身回到店里。

街道的中心位置,有一家粮管所。在当时,粮管所可是让人艳羡的地方,它专门为居民户口的人供应大米,拥有这样“特权”的人,不用种田就能有饭吃。我们班只有一位同学拥有这个资格,他的父母都是居民户口。为此,语文老师在他不认真听讲时,总会半开玩笑半气愤地说:“你呀,爸生着。”我们心知肚明老师想表达的意思,这“爸生着”的说法,分明是老师故意反着说,以宣泄“怒其不争”的情绪。

粮管所旁边,有一家制冰厂,准确地说是冰条厂。厂子冬天歇业,夏天专门生产奶油冰条,再批发给前来收购冰棍的人。有一年暑假,我和那位把我摔断门牙的堂叔“集资”去批发冰条,准备抬到农村去卖。我俩各出一元钱,凌晨四点就出发前往冰条厂。我们批发了 50 条冰条,一路翻山越岭叫卖。起初,冰条卖一毛钱一根,然而随着太阳逐渐升高,气温越来越高,即便有棉被覆盖,冰条还是渐渐抵挡不住外界的高温,开始慢慢变软。走过三个村庄后,冰条依然没卖完,我们只好削价处理,一边吆喝着“冰条、冰条、奶油冰条,五分钱一条!” 好不容易到了自己村里,冰条还没卖完。歇下来一算账,两人总共只赚了一毛钱。这段经历,虽充满艰辛与无奈,却也承载着我童年的欢乐与纯真。

冰条厂往前,便是为我将漏风的嘴巴补起来的牙科诊所了。每次经过这里,我总会忍不住多看几眼,仿佛那里有着我的恩人,内心满是亲切与感激。

岩坦街的另一头,有一家“李香花裁缝学馆”。这个学馆规模很大,一溜儿摆着几十台裁缝机。广播里定时播放着招生广告:“岩坦李香花裁缝学馆,保教包会,学会包工作。”那时,改革的春风刚刚吹遍全国,各行各业蓬勃发展,服装和皮鞋行业更是率先走向规模化,全国各地对服装裁缝师傅的需求量急剧增大。李香花裁缝学馆作为岩坦区唯一上规模的培训机构,每天前来学习裁剪的人络绎不绝,其中以女性居多。这些家庭妇女平日里在家就有一定的裁裁剪剪经验,在专业机构里很快就能学成。学成后,有的人被招到外省,有的去了温州,据说工资都挺不错,每月能拿到 300 多元。

裁缝馆的斜对面,便是岩坦车站。九十年代初期,那时候的车站还是国营的,每天有三班车开往清水埠码头,进温州城的人们,都必须先坐班车到清水埠,再经渡轮到温州。

三十多年后的今天,当再次走进岩坦街,变化之大,令人惊叹。如今,它已变得现代化了许多,从街头到街尾,店铺林立,银行、邮电、汽车站等服务机构一应俱全。

今年清明节,我回乡祭祖,在岩坦街购置祭祀用品时,发现街道的变化堪称翻天覆地。十爷的肉铺早已门板紧闭,取而代之的是每天推着板车四处流动的肉贩子;粮管所,在市场经济的大潮冲击下,早已失去了专为居民户口供应大米的功能;随着家家户户都有了冰箱冷柜,冰条厂也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至于李香花裁缝学馆,也在时代的变迁中失去了市场,风光不再;曾经热闹的国营汽车站,也早已“公转私”,以另一种方式继续运营。

我从岩坦街走过,岁月的痕迹与现代化的气息奇妙地交融在一起。街边既有被风雨侵蚀得发黑的木质房屋,门窗的油漆斑驳陆离,仿佛在无声诉说着往昔的故事;又有青砖黛瓦的新式建筑,窗明几净,彰显着时尚与活力。两者相互映衬,各自承载着独特的故事。那些关于亲情、成长的回忆,如同一幅幅鲜活的画卷,在眼前不断展开。十爷转身入店时的笑容、软塌塌的奶油冰条、消失的粮管所和裁缝培训馆,一切都在时光的洪流中悄然改变,却又似乎从未真正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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