粽子,这种小时候只有端午节才能吃到的美食,现如今,在城市里随时可以买到。当一种具有节日象征意义的食品成为常规食物时,它便减弱甚至会失去了原先那种只有特定日子才会赋予的意义。比如月饼,假设人们无论在什么日子,都能吃到月饼,那中秋节吃月饼的特殊意义就会被大大削弱,粽子也是。我家附近有条叫县前头的街,这条街被称为“粽子一条街”,常年经营各类粽子,我天天从这里经过,在糯米和箬叶清香的“熏陶”中,我对端午的节日竟然“毫无概念”了。只有当粽子店的门口,也被摆上一排大号高压锅,限压阀呲呲冒出热气,买粽子的人们络绎不绝,粽子店的老板忙得连脸上的汗都没时间擦时,我才知道,一年一度的端午节带着箬叶的清香,已经飘然而至了。
粽子的主要材料是糯米,里边的馅可以任意搭配,看着大家买的热闹,我也挤进店里问老板,问有没有豌豆馅的甜粽子?老板说有甜粽子,但没有豌豆馅的,只有蜜枣馅的。我扫码付了三块钱,买了一个蜜枣甜粽,轻轻撕开箬叶,圆润、细腻、一阵箬叶和糯米混合的特有清香传来,轻咬一口,细细嚼之,味道不错,但不及小时候我母亲包的豌豆粽子。
小时候,母亲包的粽子为清一色的豌豆馅,粽子的所有材料都是自制。糯米与粳米不同,它平时不能用来煮饭,但是,父亲为了我们能在端午节吃上粽子,特意在仅有的几亩水田里划出几分种栽糯米水稻。收割后,母亲将糯米单独存放,待到端午节前一天,她在谷仓中像寻宝贝一样将糯米掏出,浸泡待用;箬叶,是父母亲从山上采摘的,也与端午节前的第一天浸泡;另外还有一样东西需要提前准备的就是“稻秆灰汤”,稻秆灰汤是把洁白的稻草烧成灰,装到棋布袋里,灌入山水,放在一个架子上沥出来。用这种汤煮出来的粽子色泽金黄,口感更加细腻,咀嚼间可闻阵阵清香,还有助于消化。
端午节当天,父母亲一早起来准备粽子馅,她将豌豆蒸熟倒入石臼里,父亲抡起“石臼头”,举过肩膀高度,啪一声砸下,再举起,再砸下,软烂的豌豆在父亲一举一砸中很快变成一团豌豆泥。母亲一边快速地在石臼中把边沿没捣到的豌豆刮到中间,一边不停地往里边加“糖精”。十几分钟后,豌豆悉数捣烂,母亲将豌豆泥搓成一个个团圆大小的丸子。
一切准备就绪后,包粽子开始了。母亲把篾簟铺到凳子上,拿出一块抹布轻轻将篾簟擦干净,把浸泡好的糯米倒了上去。坐定后只见她抽过两张箬叶,从正中间位置对折兜成一个圆锥体状的漏斗,抓过一把糯米垫上一层,轻轻地拿过豌豆馅,小心谨慎的将馅子按进糯米中,再抓过一把糯米铺在馅子上,卷箬叶包裹完成后,随手抽过一根粽叶条,在箬叶上缠过一圈,一头用牙齿咬住,一头用手拉紧后,将粽子在空中优雅地转过一圈,再牙手并用,把另一面系紧,最后打下一个漂亮的蝴蝶结,一个粽子包成了。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她的鬓角隐隐渗出了汗珠,母亲抬起手臂,轻轻拈过汗水,接着开始包第二个粽子。我问母亲,粽叶条有刺,用牙咬住,不怕嘴唇被割伤吗?母亲笑着说:“那要看谁了,内行人就不会,这是有方法的。”
粽子包好后,母亲将粽子每十个系成一把放进大铁锅,倒入稻秆灰汤,将柴禾塞入灶膛点燃,一会儿水就开了,锅里冒出一阵阵水泡,也传出一阵阵箬叶香。大约猛火烧煮一个小时后,粽子熟了,母亲将粽子捞起,一把一把的挂在饭桌上方吊着的一个挂钩上,节日时间一到,母亲就把粽子和鸡蛋一一分到我们的手里。
在那个贫穷的年代里,粽子是美食,母亲对粽子的分配是有限的,只有吃完了还想吃时,母亲才会再给我们拿一个。有一年端午节晚上,我的大哥吃了两个粽子后还没有过瘾,于是要求母亲再给一个,大哥拿走粽子刚咬了一口就说不甜,恰好这个粽子的馅子又小,他连吃几口都没吃到馅,急切想吃到豌豆馅子的大哥,他干脆咬掉糯米,直接吃里边的馅子,这个情景被我三弟向父亲告了状,父亲获悉后拿着一把竹枝,气急败坏的赶到现场,不由分说地抡起竹枝就往大哥身上抽去,大哥面对突然降临的祸事,不做任何辩解回头就跑,父亲随后便追,父子一前一后,满山遍野的跑,最后父亲追不过大哥,才歇罢。
父亲的气愤源于他对粮食的珍惜,包粽子的糯米本身产量不高,那一年,我们家刚插下秧苗不久,恰遇大旱,水田被晒的龟裂,父亲常常半夜时间,趁我们都休息时,自己一个人跑到山上,用竹排将山水引来,才使得这一年的糯米有了一些收成。如今却被大哥吐掉,挨打是少不了了。
时过境迁,如今的粽子,形状五花八门,有长粽,有短粽,有三角形也有四角型,馅子也是有甜有咸,甜的有豆沙粽、红枣粽、板栗粽;咸的有腊肉粽、鲍鱼粽,等等各式各样的粽子。虽然种类多了,但其味始终不及母亲亲手包的粽子,尽管母亲押的粽子,外观不那么美观,有些粽子,其馅子没有居中,粽子煮熟后后跑到边沿来,也有的粽子由于箬叶太小,里边的糯米溢到箬叶外,但是,它的味道始终还是母亲的味道,无可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