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语文没考砸,或者总分再多7.5分,儿子就可以上温州中学了。”这段时间我脑子里时常会冒着这个念头,做着各种假设。
中考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事实也已形成,对于儿子的成绩,按理我应该能放下了,但是因为我搬到新房子里去后,每天上下班要经过温州中学,看着这所自己孜孜不倦追求过的顶尖高中,就像自己的梦中情人,如今嫁给了隔壁老王,能看到但却不属于我,心里就时不时的会痛一下,像是被人拿指甲扯了一下一样,没要命,但有那么一秒钟的痛感。
儿子中考成绩626分,温州中学的录取分数是633.5分,7.5分的差距,2.5分的心情。中考总分660分计算,儿子的得分率是94.8%,接近95%了,你说这个成绩差么?肯定不是,我也曾经好几次对自己说,这个成绩已经很不错了,全市近一万名考生,他成绩排名在980位,已经打败了90%以上的考生了,还要怎样?可我更多的只有失落,没有喜悦。
失落的情绪来源于两个方面,一是来自“对比”,二是源于儿子在校的一次受伤事件。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有了对比就有了伤害。我首先拿儿子跟女儿去对比,这种“狭义”上的对比源于对自己基因的信心。我认为都是自己亲生,既然女儿能上温州中学,儿子为什么不可以?于是我就在六年前,自女儿走出温州中学大门的那一天起,就把儿子上高中的期望定到了这所省级重点高中。不可否认,作为家长,我在优秀的女儿身上收获了许多赞美,在我女儿以优异的高考成绩拒绝了上海同济大学的签约,最终选择上中国传媒大学时,周边的人纷纷说我了不起,能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孩子。尽管这些赞美都带有普遍的“随便说说”的成分,但我的虚荣心还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我想让这份“收获”延续到儿子身上;对比还有另一种“广义”上的理解,那就是将儿子的成绩跟班级同学比,跟学校年级同学比。
日本作家叶真中显的代表作《绝叫》中有这样一段话,说人类以为自己的行为是由自己掌控的,但其实都是无意中随着环境产生的反应。这句话的核心含义是,人类常常高估自己的主观能动性,低估了环境对自身行为的隐形塑造。拿儿子成绩这种“广义”对比来讲,其实其他同学的成绩好与不好都不应该左右着我的情绪才对,可事实是,当儿子周边这几个被认为是“温中种子”的同学都正常或超长发挥考上了温中,独独他一人考试失利后,我的情绪瞬间就变为落寞了。这种用降低他人的“参照标准”,来减少自己的失落感,其实是一种逃避面对自身问题的酸葡萄心理。这就像一个病人,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面对周边都是一样,甚至还有比你更严重病人的环境中,你的情绪就会变得“安之若素”,但是当你走在一群健康人群中,看着身边个个生龙活虎般体格的行人,只有你一人是病怏怏时,一种“为什么病的就是我”的情绪就会立即占据你的心田。
如果仅仅只是成绩没达预期,那也会很快被接受,关键问题还有儿子发生的一起伤害事故“加持”,使得我落寞的心绪长时间的难以释怀。
事情发生在九年级第一学期,那天天寒地冻,学校召开运动会。儿子穿着短裤,在百米短跑项目中,因太看重比赛成绩,在冲击过程将自己的髂骨活生生地给扯断了。据儿子事后描述,他是在距离终点大约还有20多米的时候感觉自己身体右侧骨盆位置发出了一声异响,那一刻,他如果不再坚持跑到终点,选择立即停止,那么,其受伤的程度也就不会那么严重。但儿子却选择了继续跑完比赛,结果诊断时髂骨撕裂空隙过大,没法保守治疗,最后只能通过手术,用钢钉将骨头订上。
既然手术要在体内用上钢钉,那么就意味着要取出钢钉,也就是要二次手术。作为家长,遇到这样的事,其心理焦虑程度可想而知。而更让我揪心的是,体育中考将在三个月后进行,这个被看做比高考更需要重视的中考,每一分都影响着孩子的前途和命运。那一刻,我真的是四顾惘然。
术后出院回家次日就坐轮椅上起了网课,看着他焉不拉几,但依然选择不躺平的样子,我才知道原来那些所谓的“荣誉”显得如此的微不足道。我对儿子说:“儿子,你自己看着办吧,如果伤处感觉异常咱们不勉强,你躺到床上去,网课就开着,能听一点算一点,真学不了就算了。”这话我对天发誓,我说的是真心话,没有半点虚情假意。儿子说好。可实际上,他还是强撑着在轮椅上上起了网课。或许他对自己有要求,也或许他能看出父母眼中的期盼。
都说人是矛盾的集合体,前面刚刚说“能学一点算一点”,紧接着又说:“既然能学就把网课当一回事,别一会喝水一会要吃水果,坚持克服困难,拼上一把,争取不要让自己有后悔的机会。”
儿子居家上网课两周后可以返校了。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还需要至少两个半月时间才能落地行走,为轮椅如何进教室一事,还惊动了学校管理层,起先学校建议我雇护工解决,后经多番努力争取,并经班主任说情,儿子返校上课所遇到的困难被一一解决,但百密总有一疏。儿子在学校期末考试期间,曾有两天同学们忘了给他送餐盒,他一个人在教室苦苦等待,眼看大家都已经用完餐后,自己滚出轮椅,在走廊上呼叫一位要好同学的名字,最后才得以吃上饭。
人总是这样的,一件事情不顺之后,会自动联想一片。如果最后儿子的中考成绩能达预期,那么,那些不好的过往经历会自动被喜悦覆盖,反之,过往的一切会被再次忆起,并被放大。
我作为班级家委会主任,曾被个别家长认定为“上蹿下跳”,前面说过,如果儿子的成绩好,那这些所谓的“认定”也就显得云淡风轻了。事实是成绩不甚理想,还把身体弄坏了,再加上这几天儿子到了二次手术时间,接下去又要面临高中返校、军训等等一系列的困难。
儿子现在被温州第二外国语学校的实验班录取,二次取钉手术也已顺利完成,医生说,在家休养半个月后可以用拐杖协助落地行走,基本不会影响返校考试。我问医生,像这类断骨再长之后,会否变得更脆弱了?医生说,不会,断骨处长起来的骨痂将会比原生骨更坚强的存在。
温州第二外国语学校与温州中学相隔一条瓯越大道,经过时,我总是忍不住望向温州中学这一边,直到有一天,儿子参观完“二外”后跟我说,其实“二外”也不错,三年后自己会给我一个惊喜,让我不要纠结。
此后,我再次路过时就向“二外”看了。因为,我知道,如果方向错了,那么停止就是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