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姑

此刻提笔，心情有点沉重。

自半月前看二姑躺在病床上疼得撑唤，心里好难受，我心中坚强勇敢勤劳的二姑，怎么就病倒了，二姑一生都梳着显眼夺目的小辫子，这时却因久卧病床头发变得乱糟糟，一阵心酸，那时我想写写我的二姑，由于我的懒散，一直拖着，清明节前一天，二姑永远地离开了。

从我记事起，我知道二姑住在城边上，那地方叫和平桥，高大的二层红砖楼房，门前一个水泥坝，水泥坝紧邻大马路，沿着大马路走几分钟便是繁华的城市街道。我很庆幸二姑住在城里，这样我每到暑假或寒假，就可以在乡下人的羡慕中去“超内江”了。城里有什么不一样，在我们小孩子眼中，不像农村那样晚上早早地熄灯睡了，白天只能守在静静的河边发呆。在城里，坐在屋中就可以看到来来往往数不清的车辆，虽然每每车过腾起漫天的灰尘，发出轰隆隆的响声，散发着闷臭的汽油味，却依然觉得热闹，新鲜，有看不够的花样。

二姑虽然住在城里，但农村的劳务好像她一样没有落下。屋后面一大片地全部挖成行种上了各种蔬菜，一年四季有卖不完的菜。姑爷有个正式单位长年上班不在家，他的工资也足够养活一家人，但二姑却勤劳地把农作忙得风声水起，并在楼房的侧边搭上偏棚，修了二个猪圈，小小的猪圈硬是容了四头白白胖胖的肥猪。我在二姑家耍假的时间，二姑不在菜地里，就在猪圈边，或者在卖菜的往返里。

我常常在天大亮的早晨醒来，揉揉眼睛四处不见人，直接打开门往屋后的菜地去，准能看见二姑在菜地里忙活，梳一对小辫子是二姑的标配，远远望去绝不会认错。绿油油、新翠欲滴、整齐捆扎成一把把的蔬菜已经装满一担，二姑还在扯着土里的杂草，见我走过来，笑盈盈地问我睡好没，然后快速地把手里攥着的一把野草扔到路边，收拾好工具挑起那担子菜就往屋走，我紧紧地跟上。二姑把蒸在锅里的饭菜拿出来，热热的，叮嘱我快吃，早饭后随她一起去街上卖菜。我一边快速地扒着饭菜，一边盯着二姑准备着钱袋子，戥子称，汗巾，洒水壶，待二姑准备好这些，我也丢掉碗跟了出门。挑着满满一担菜重不重我不知道，反正二姑走得很快，我一路小跑着，二姑人缘很好，一路上都在不断地和人打着招呼，还不断地提到我是她侄女，兄弟的娃儿，我也礼貌地对着那人傻傻地笑笑代表打了招呼。菜市场很热闹，不断地涌来卖菜的买菜的人，卖菜的把担子自觉挨着排成一排形成摊位，来来往往的顾客穿梭在一排排的担子前挑选着。二姑立在担子后，我蹲在二姑身后玩着地上的小虫和烂菜叶，时不时围着二姑身边看看还剩多少没卖掉，催问什么时候能回去。日过三杆，二姑的菜卖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也只是品相不好的，二姑告诉我回家了，我伸着懒懒的腰心想终于可以回去了，二姑这时会绕到香香甜甜的糕饼摊，给我买上一点纸包的零食，那种美味真是太好吃了，至今还记忆犹新。

回到家，我便可以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了，二姑家的电视是彩色的，而且可以调好多台，几十个吧，比起我家的黑白电视机仅能收三四个台，这真是太安逸了。二姑却开始了新一轮的忙碌，一边要准备煮午饭，一边还要煮一大锅猪食，我已经听到猪圈里面的四头大白猪此起彼伏嚎叫，他们在闹饥饿革命吧。肚儿同样饿了我的跑到厨房，看见二姑使劲用勺翻着快要溢出来的一大锅猪食，那是菜叶、南瓜等各种混合成的，倒上二碗粗粗的玉米粉，火在灶膛里熊熊燃烧，猪食在锅里呼呼作沸，猪也许闻到香味了吧，叫声更响亮了。二姑把猪食盛在潲桶里，发烫直冒烟，装满一桶，二姑便提着猪食快速走到猪棚，猪儿们早已将前腿搭在猪栏上，迫不及待地望着二姑不停地喧叫，只见二姑用手拍开挡在面前的猪，舀起一勺满满的猪食倒进料槽，猪们争先抢着低下头去吃，尽管烫，却也丝毫不吱声了，只听见哗哗地一片吃食声。二姑分完猪食，跨进猪圈，挤在猪身边，拍拍猪背，猪很懂事地移开身子，嘴却不离料槽地吃着，二姑顺着猪挪开的地方打扫着猪圈。

终于轮到我们吃饭了，这也许就是二姑每天唯一休息的时间吧，二姑会和我说说笑笑，谈谈乡下的事，谈谈我的学习，谈谈杂七杂八的事。吃过午饭我看看电视，睡睡午觉，二姑呢，又下菜地去了吧，她有时整理菜地，有时还会再去卖一担菜。

天快黑了，我坐在门口望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夜越近，越孤独。二姑还没有回来。她去哪里了呢？不在菜地里，她可能去附近餐馆收残食了吧，每天她都会挑着两个桶去收餐馆的剩菜剩饭回来喂猪，又或许她去背牛皮了吧，街那头有个皮革厂，隔三岔五地会到一车牛皮，老板就让周围邻居去帮忙下货，二姑像男人们一样，披上胶布，从车上把又大又厚的牛皮背下来，有工钱，那臭臭地味道我从来都不敢去靠近，二姑却为了挣钱什么也不畏，所以我对二姑是非常崇拜的，只是我一直都很困惑，二姑是城里人，比我家富多了，咋还这么拼呢？

正是二姑那么拼地干活挣钱，对我们是很阔气的，常常会塞给我们一些零花钱，这些钱对我们来说那么多，我们乡下孩子哪里会有零花钱呢，所以二姑常常塞给我的钱真是一笔巨款，不仅对我这样，对其他兄弟姊妹都是如此。这也是我最爱去二姑家的原因吧，毕竟哪个小孩子禁得住这样的诱惑呢？

在二姑家的日子，二姑总是活力满满的，总是忙碌的，以致于让我好奇二姑每天什么时候睡觉的，什么时候起床的，什么时候梳好她的小辫子的？像个未解之秘。

二姑神采奕奕了一辈子，却在病痛的折磨中带着她娇俏的小辫子疲倦地离开了，怀念我的二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