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宏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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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我的家乡大西北的甘肃崇信在过年时可以说是一场盛大而庄重的仪式！就是过腊八节时，母亲也总要把做好的“豆豆饭”拿一些甩在自家门上让鸡来啄，意味着我们的生活会“年年有余”！腊八过后在街上人们见面互相都是用：“你年办好了么？”或“你年办的咋样了？”那句朴实无华的话打招呼。平时人们见面也是总是相互用：“吃饭了么？”或“你饭吃了么？”来问好。每年，从正月初一开始，第一次见了亲朋好友总是从那声：“新年好！”或“你年过得好么？”和“好，你也过得好么？”这一问一答开始，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和新年的亲切问候！
如今，老母亲已是年过九旬的人了！我自出生到现在已过了54个年了，大多个年也都是和母亲及大哥他们一起过的，即使现在，母亲仍然对我们过年的事格外操心和重视。人们常说：“孩子的年龄再大在老人们的眼里却仍然是孩子！”由于过去那些过年的旧风俗在我刚记事时母亲就年年给我们叮嘱，受她老人家的耳濡目染，直到现在，我们过年的有些旧风俗我还是忘不了要去践行的。
村子里，人们基本都是腊月二十三或二十五杀年猪，当然这都是生活条件好一些的人家，那天，那家的人早早地就叫来了杀猪匠，在杀猪匠的“指挥”下，左邻右舍的人们帮忙前来和杀猪匠一道捉猪、捆猪、杀猪、烫猪、拔毛、卸肉……虽则杀的猪肉大多都被卖掉了，但整个过程却显得热闹、热烈，我们小孩子也会跟在大人屁股后面玩上一整天的！
我家一直坚持都是在腊月二十四这日扫窑的，早早地，父亲就在一扫帚后面绑一木棍子，然后用这个“长扫帚”将窑洞顶、窑门口的蜘蛛网、灰尘彻底扫除（八十年代初，我家搬至新居后，每年就又开始扫房了）。此时，母亲和二姐就将灶房里的灶具全搬到院子里来，并将灶房清洗得一尘不染，待父亲将窑扫完后再将这些清洗干净的灶具搬回原处放置好！这时，我感觉家里“窗明几净”，心里好象也一下子亮堂了许多！
家里再忙，到了腊月二十五这天，母亲也要为我们家人做上一顿豆腐的！起初，母亲做豆腐时，磨黄豆是用家里的石磨加工的，有时，鸡刚叫头遍，父亲就起床推磨了，费时费力！后来，村子里人们又开始用粉碎机粉豆子，这样虽则比人工推磨省事多了，但由于此时，村子里做豆腐的人多、我们去粉黄豆往往要排很长时间的队！但不管怎样，无论是推磨或是粉，只要黄豆被磨、粉细了，母亲经过一番的烧、煮、点等的程序……渐渐地，锅中的“豆腐花”便形成了，这时，母亲为我们姐弟几人每人搲（wa）上一碗“豆腐花”，我们便大快朵颐吃将起来！稍倾，母亲将煮好“豆腐花”捞出盛在一容器中，并经过一定时间的压榨，“一撮豆腐”就做好了！母亲做得豆腐大多是用来炒菜或送给邻居和亲戚的，当然我们也更喜欢凉拌着吃。记得有年，二舅舅来我家看望母亲，正好见到母亲做得豆腐，母亲就让二姐切了些豆腐凉拌后让舅舅吃，以至于他后来对母亲说，他吃了两盘后还想吃但不好意思再说了！做豆腐用过的水，二姐就用来为我们浆洗衣服！我们兄弟几人也会抽空去理个发，俗话说：“有钱没钱，理个光头过年”啊。
在过去的那些年月里，我家常常是养不起年猪的，有时也买不起肉！但到了腊月二十七这天，母亲常常会为我们大家杀上家里养的一两只鸡来！母亲经过杀、烫、拔毛等工序后，无论是蒸、炒、炖，她都会把鸡肉做得嫩滑、香甜可口，使我们姐弟几人吃得津津有味！不过记得有年扫房子，母亲和二姐将些苦杏仁放到院子里，家里的几只鸡误食后都因“中毒而身亡”，早早地，那几只鸡就被母亲用来为我们过早年了！
腊月二十八开始，母亲和二姐又为我们大家蒸年馍了！无论馒头、还是花卷，待出锅后，母亲总会在上面用筷子蘸上用红纸泡下来的红色点上一个小红点的,以示我们今后的日子会红红火火！当然还有炸得油饼、麻花等油炸食品。所有这些食物，为了能够贮存得久些，母亲常常会装在一口缸里待食用时再取出来热了吃，有时，元宵节过了，这些馍才会吃完！
腊月二十九那天，我们都早早地起床，二哥和三哥他们就开始写对联了，待把村子里前来写对联的人们都打发走，再把我们自家的写好，已是晚饭时分了……
除夕早上，我帮着哥哥们拿着母亲用面粉打的“浆糊”把各个门上的对联都贴上，在大门上贴上个“福”字，在门前的树杆上贴个“出门见喜”，从外到里，整个院子里红彤彤一片，整个节日气氛就被营造了出来！傍晚时分，父亲和大哥带着我们兄弟几人先到祖坟上一处处祭拜：每处敬献上三柱香、烧纸钱、磕头、敬酒（近些年为防森林火灾，国家不允许燃香、烧纸钱，大家都遵守着，但其它环节不少）。那时的年夜饭，母亲常常是为我们大家做一顿“搅团”（我们大西北的一种食物，常常用玉米或高粱面粉做成）的，以示一家人欢聚、团圆！现在，人们的生活条件好了，年夜饭都是一大桌一大桌的荤素搭配菜，主食也由过去的“搅团”等改为了今天的饺子、面条等。到了晚上，母亲在干干净净的灶台灶上摆上各种“吃食”，点上三柱香，让我将黄裱在灶前烧掉……然后叮嘱我们姐弟几人说，灶前不准烧不洁净的物品，灶台、锅沿上不能摔拌锅铲、铁勺、刷锅等灶具、灶前不准说脏话，“灶神”是一家之主，必须恭敬云云。之后，父亲便把家里所有房间以及院子里及大门上的灯都要打开，寓意着新年家里平安光亮，日子越过越红火！那时，在那明亮的灯光下，我感受到的不仅是新年的喜庆，更是家人之间浓浓的爱意！
俗话说，“一年要忌头忌尾”，我们那里，正月初一便是过年禁忌的开始。诸如正月初一不扫地、不扔垃圾，老人们常说要不就把家里的“财”给扫没了。有的老人家还忌顾着初一不喝药，以示来年都能够身体健康不吃药。在整个正月里，老人们还不让我们浆洗、缝补衣服，不理发（说是理发会死舅舅）……现在想想，在这些简单的禁忌里，满饱含着长辈对我们晚辈的关爱和祝福！
初一早上，我们早早地吃过母亲和二姐为我们做得细长面，就跟着哥哥们去给还没有出“五服”的家族长辈们拜年了——无论到了谁家，大家都是“酒肉”盘子热情接待，我们这些小孩虽则当时没有什么压岁钱，但核桃、枣子等这些干果及洋糖（水果糖）等我们的最爱是少不了的！待逐家走完，也快是掌灯时分了。初二开始，大家就走亲访友，互相拜年，舅舅家、姑家等，亲戚多的，要走好几天的！但不管怎样，过年初十，就不能再拜年了，再拜就表示对人家的不尊重了，我们那里都有“初十头，拜石头”之说。
当然，对我家来说，到了正月初五这天早晨，母亲再为我们一家人做上顿“搅团”，说是吃“搅团”，要送“五穷”的！那个时候，我还不懂是什么意思，后来，听哥哥们说，“五穷”，就是指五个穷鬼，即智穷、学穷、文穷、命穷、交穷。寓意把这些穷鬼送走了，来年的日子才会好过！初七晚上还要吃“拉魂面”的，说是人的魂过完年了，在初七晚上要回来的等等。
正月十四，家家户户都会做些凉粉，常常听母亲说，正月里吃了凉粉会起到明目亮眼的作用，一年眼睛都不会感到干涩！
元宵节过后，到了腊月二十三，我们那里的人们都会在晚上进行“燎疳”（常常是在野外刮得一堆干柴回来放在大门上，上面放着从门上撕下的对联、“葱皮蒜胡”、还有老人剪得“疳娃娃”等，点燃后，人们从火堆上跨过去，寓意人们会“燎”去过去一年的霉运和不顺，来年的日子红红火火、也不会生病的）的——
随着时代的发展，如今，家乡的这些年俗逐渐被人们淡忘。年轻人越来越不相信这些禁忌，过年的方式也变得越来越简单。城市里的生活节奏越来越快，大家都忙着工作、赚钱，很少有时间去关注这些传统习俗。过年的时候，虽然也会有挂彩灯、贴春联、放鞭炮和燃放烟花的喜庆、吃年夜饭的欢乐祥和、街上也有玩狮子、耍龙灯和彩船的热闹，但大家都在说年味越来越淡了，总觉得好像少了一些什么——那些充满仪式感的旧年俗，那些长辈们的谆谆教诲，都渐渐消失在岁月的长河中。我想，这也许是年味变淡的主要原因吧。
然而，在我的心中，这些渐行渐远的年俗，是我童年最珍贵和美好的记忆。它们承载着家乡的文化，蕴含着长辈们对生活的热爱和对家人的祝福。每一个禁忌，都有着它独特的故事和意义，它们是岁月的沉淀，是亲情的纽带。虽然现在很多人都不再遵守这些习俗，但它们所代表的那份温暖和情怀，将永远留在我的心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