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来,由于妻子的结石手术,我请假照顾。从医院回家后,她的身体还是极度虚弱的,吃饭也没有什么味口。为了能够使她尽快恢复身体,有天早晨,我做了鸡蛋羹、热了镆、还调了些许凉菜——妻子只是随便扒拉了几口后,就不想吃了,说她想喝粥!“哦,那没有泡下米么,这会怕来不及了。”我向妻子解释说。“还是算了,熬起来也挺麻烦的。”妻子说。
“就一碗粥而已,这有什么麻烦的呢!”我心想。早餐过后洗涮完毕,我便及时淘好了些小米泡了起来。
想想,和妻子结婚整整30年来,我们相濡以沫,相互照顾。尤其做饭,我还是在乡上参加工作时学得呢!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4年的农校毕业回到家乡在一乡镇参加了工作,但那时,乡上的工作千头万绪,什么计划生育、公购粮入库、“三提五统”费、农林特产税、教育附加费的征收等等。待我们忙完村上的工作回到乡上,有时会晚了而错过了吃晚饭的时间,有时可能早了却还没有到开饭的时候。有时在村上吃派饭也是“饥一顿饱一顿”的。于是我便和农技站许站长商量,我们便开始做饭!
刚学做饭的我,起初便从熬粥开始!记得当时我将水烧开后就直接将米下入锅中,可是熬了很长时间,还是没有熬好,喝起来也不像母亲熬得粥那么香甜!用当时站长的话说就是我熬得粥:“米是米,水是水,是‘汤清水另’的。”
后来,我回家便向母亲请教,母亲说:“熬粥这个事,急不得,全靠一个‘熬’字。”只见母亲将事先淘好的米用清水泡些时辰,在熬粥时,她用文火慢熬。那口大铁锅上,母亲一边熬着粥、一边还在案板上切着菜,我在灶前静静看着灶膛里蓝荧荧的火苗,一舐一舐,就像小狗吐着舌头。
不多时,香气便丝丝缕缕地从锅盖缝里溢出来,先是若有若无,后来就渐渐地浓郁起来,暖烘烘地盈满整个屋子。母亲说,这时的粥就熬好了——
记得小时候,我常常跟着给生产队放羊的父亲去拾柴。每到傍晚时分,父亲赶着羊回家,我便背着一小捆干柴跟在后边。快到村子里时,便可看到黄昏时分家家户户屋顶上升起的袅袅炊烟来。
起初,那烟先是试探性的,青白色的一缕一缕,羞怯地缠在烟囱口,旋即被晚风揉散,袅袅然化作一片朦胧的纱。渐渐地,烟色转深,带了点蓝灰,仿佛天空在自家屋顶续写未尽的诗行。它不急着飘远,只在家家户户人们的屋子上空低低地徘徊,柔柔抚过墙头的草和屋顶的篮砖青瓦。
炊烟起时,村子里人们的生活便最先温柔地展现在行人的眼里——系着蓝布围裙的母亲们站在灶台前,“滋啦”一声,油花欢快地溅起,炸出浓郁的葱姜焦香。铁锅中的菜蔬在母亲们的手中上下翻炒,很快,一桌的美味佳肴便端上来了......
和姐姐、哥哥们一样放学归来孩子们在村子里的路边追逐,笑声清脆如银铃。他们都知道,炊烟最浓时,就是归家时。那烟里有母亲炖的萝卜菜汤,有父亲拿手的“洋芋疙瘩”,有自家独有的饭菜香。晚归的邻居经过某户人家,深深吸一口气:“香,爱芹家今天是红烧茄子啊。”
暮色四合时,炊烟渐渐淡去,融进深蓝的夜空。家家户户的窗口次第亮起温暖的灯,碗筷声、说笑声、孩子的吵闹声,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让整个村子都变成一个巨大的、温暖的怀抱......
记得那时,粥快熬成了,母亲还会顺手磕一个鸡蛋或拌些绿菜下去。蛋白顷刻便凝住了,蛋黄却还颤巍巍的,将凝未凝的,绿菜漂在上面,看着都会让人垂涎三尺!这时满屋的香气就再也拘管不住了——米脂的粘香,姜蒜的辛香,丝丝缕缕的蛋香,它们抱成团,把整个屋里的空气染得暖烘烘、沉甸甸的,闻着便让人心里生出无限的踏实!
那时候,由于还小,不谙世事的我还总嫌母亲做饭太慢,在一旁等得很不耐烦。如今回想起来,才咂摸出一点滋味——这世上好些耐人寻味的好东西,也都是那般不紧不慢、悠悠然地熬来等来的。正如母亲所说:“心一急,粥就有了焦糊气;人一忙,日子便没了章法!”后来,我们也常说:“熬得住,出头;熬不住,出局。”
后来,我学得多了、也经历得多了,便也就学会了炒菜、做面条、蒸米饭等等。平时,我和许站长合作,我和面、他炒菜,我们做得饭,常受单位老马等几个人的眼热!
如今,父亲已离开我们整整27年时间了,母亲也是进入鲐背之年的老人了。而已过知天命之年的我,也常常帮着妻子在厨房里消磨时光:淘米时,水声潺潺如溪;切菜时,刀落砧板声声清脆。青菜下锅的刹那,“滋啦”一声,整个厨房都活了过来。熬粥时更懂得了母亲的坚持——淘洗干净泡好的米入锅后,要等米粒慢慢开花,等水米渐渐交融,等时光把生涩熬成绵长!粥在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像在诉说某个古老的符语。
中午时分,我将熬的粥端上餐桌!妻子说:“没想到,你真还熬了!”“一碗粥而已!再说,你平时不是常说爱做饭的人是不自私的么?我就是个不自私的人啊!”我说着,向妻子扮了个“鬼脸”。这时,只见一抹金色的阳光落进到餐桌上的碗里,把小米粥染成了琥珀色。一时,微风吹来楼下的喧嚣,不知那是谁家爆锅的葱花香。
我再次走进厨房,用手轻轻搅动粥勺,看黏黏的小米粒在光影里浮沉——人生啊,不过“柴米油盐、生老病死”,这八个字本就是交织在同一条河流里的水纹,一个托着日子的底,一个描着生命的边,最后,都化作碗中这抹温润的光泽。
粥还温热,时光正好。人生至味,大抵如此。顺祝妻早日康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