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眉
画眉在没有名字之前
被称为鸟,
那个时候,它的歌声依然美妙动听。
它的宁静和愉快与企图给世界重新命名的诗人无关,
当猎人的箭簇对向它们,
它歌唱依旧。
在田畴上劳作的农夫,也不关心这些,
那天光犹如一道斜坡,
将林中的精灵倾倒。
从一个遥远的角度观看,一切皆处于悬浮之中,
宇宙的柔软的手触摸画眉的嗓子,
它的歌声是一件绿色的衣裳。
树的宁静
我写到树的宁静,
并渴望那宁静转移到我的体内,
包括:露珠、曦光、鸟鸣和晨风。
我希望它们不要一起到来,
在我断断续续的忧郁的日子里
给我偶尔的释然,以及小惊喜。
我会像树那样一动不动,并将这伪装
维持到所有人离开之后,
那摇动的树枝和我的心
无比满足。
我来晚了
我来晚了,
只看见草茬上沁出一点绿汁,
我知道,我今天错过了最美的场景——
一群羊安静地啃食青草。
对于我的独行,
麻雀曾经疑惑,林子因它的疑惑显得神秘,
虽然我常到来,草丛仍将路面掩映,
我找不到蚂蚱,它们带走了夏天。
夜晚的领地因秋天的到来
而扩大,我的村庄不再向更远的地方迁徙,
锃亮的锄头扛在父亲的肩头,
我在另一个肩头打开木箱,把岁月和星辰装了进去。
借助大地的色彩
借助大地的色彩,
季节完成了一次迁移,
从田野到我的花园,落叶最后一次来访。
倘若风骤然停下,
羊儿将发出疑惑的咩咩,
可这一切难以解答——
在黄昏的身后,跟着星辰、河流和树林,
它们曾经热爱太阳的明亮,
现在隐匿在一场雨中,
就算雨势慢慢停歇,我还会听到她的叹息
露珠在叶面上悄然颤动。
黄昏中的晚归
远处还有几点微弱的灯火,
但我居住的村庄彻底消失在黑夜之中,
我熟悉脚下的路,
不用电灯照明
也能回去。像一只被关在火柴盒里很久的蟑螂,
忽然的自由,有点懵圈,
但并不狂喜。
找到并继续推动它的粪球,这是它越冬的准备,
感谢那个调皮的孩子,没有将之盗取,
同样感谢那些仁义的同类,
都自觉地辛勤劳动。
天不知道自己黑了,天也不知道自己亮了,
在黑夜与黎明的交界线下,
我依旧漫无目的
当我抵达村口,全村的狗吠叫了起来,
我不知道黄昏还将持续多久。
我是草
我是草,
村庄养了很多只羊;
我是芦苇,
河汊养了很多只鸟。
羊和鸟,被狼和猎人觊觎,
我将它们保护。
它们继续吃我啄我。
冬天的时候,它们那么可怜,
我努力长得更多,
那是夏天和秋天的事了,绿色的草坡,
温暖的河床,供它们啃食和繁衍。
现在,羊和鸟都面临宰杀,
但它们还那么无忧无虑,
胡须上的草汁,我的血,
羽翼上的白点,我的絮。
夏日傍晚的河边
书里,没有我
那里很舒服。
那里的人和这个世界的
没有什么两样。
夏日傍晚的河边
白色的羊群后面,有一个正在落下的太阳。
我背着的手拿着书,
看着它们。
对一棵树的不同认知
我们从同一个角度看向的那棵树
是同一棵树吗?
鸟、鹿、兔子看到的
肯定与我不同。
我知道你会同意我的观点,
我们学习的初中生物教科书上,分明写着
动物的眼睛与人类的构造不同。
当我们一起走向那棵树
我走向的是一片绿荫,
它们走向的是食物,是家园,抑或我不能会意的其他。
群羊
那是完整的一群羊,
几只怀了孕的母羊走在队伍的中间,
为了顾及它们,整群羊的节奏比平常慢了一些。
另有几只小羊在两侧活蹦乱跳,
是为了即将抵达的草场,
也是为了它们的弟弟妹妹快要出生。
如果进入现实,所有的羊都将面临非自然死亡,
如果草场也在移动,所有的羊都行在路上
那么将留出更多的时间,
在这条路的起点,主人正把简陋的羊圈扩建。
用方言陈述
我站的位置,一只鸟
刚刚飞离;我站的篱笆前
母亲还在劳作,她晾晒的黄豆油光发亮,
这是一道地方美食,只能用方言陈述。
安静的阳光里,盐粒悄悄融化,
现在母亲没空责怪我的晚归,
轻风吹动她的头巾,那上面好看的花型
只能用方言陈述,走动中它不断起伏。
我的欢喜像那个空在一旁的簸箕,
等会母亲会把一些特殊的香叶铺在上面,
那熟练的手势,只能用方言陈述。
一个焦虑病患者的自白
疲倦是一把三条腿的椅子,
我坐在上面。没有敲门声
我等待。它站在门前的那棵梧桐树下。
轰鸣的蝉声,像一万束炮弹落下。
我找不到一只蝉,哦,掌握了沉默之后就容易隐身。
可我看到了它——
它的衣兜里装着没有食欲的白天,和惶恐的夜晚,
透过窗帘的缝隙,递给我。
没有敲门声。——
又好似有一个声音反复命令我,一万次——
让它进来
让它进来。
躲藏
我的一些朋友离开了我,
一只刺猬、一只灰猫和一只白兔,
它们躲进了树丛之中。
我不该等到傍晚才去寻找
一团团黑色的影子,在晃动。
那里有一道斜坡,我渴望见到它们从那里奔来,
当然,你会怀疑刺猬的速度过于迟缓,
不,它才是它们中间最机敏的一个。
它选择了一个凉爽隐蔽之地作为巢穴,
它的一身硬刺完美地保护了自己,
就算白兔和灰猫被人驯服,它也不会
它一动不动地蹲在树丛里,至今还没被我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