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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建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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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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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雾茶姑


         黔东南的雷公山,终年云雾缭绕。传说这里是上古神明遗落人间的珍宝所化,山势巍峨,仿佛连接着天与地。每天下午三四点钟,浓雾就会准时降临,将整座山脉笼罩在朦胧之中。

那天傍晚,雾气比往常更浓。参天的古树在雾中若隐若现,最古老的那棵秃杉王伸展着枝叶,仿佛要把周围的光线都吸进它那布满皱纹的树干里。能见度低得可怕,几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就在这样的时刻,正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湿滑的山路上。

是从北京来采风的作家,专程来寻找苗疆传说中的"茶神栖霞"奇景。雷公山的雾总在申时准时降临。我就是在这样的青灰色时辰里迷了路,GPS信号被层层叠叠的秃杉王群落吞噬,手机屏幕映出我惶然的脸。忽然有银铃般的笑声滑过浓雾:"外乡人,你踩着茶神的围腰带了。"

转身时,我看见她腰间五彩织锦带正扫过一丛野茶树,银项圈在雾气里划出清冷的弧光。

后来我知道她叫阿朵,是山下苗寨的茶艺师,那天本是上山采清明茶——"雷公山茶青要沾着雾采,就像姑娘出嫁要戴着银梳。"她说这话时,指尖轻轻掠过茶树顶端的两叶一芽,动作轻盈得像在触碰婴儿的囟门。

阿朵带我辨认秃杉王树皮上的纹路:"看这道裂痕,像不像迁徙古歌里的黄河九道弯?"她的指甲沿着树皮沟壑游走,六百年的年轮在她手下化作立体地图。

暮色渐浓时,她忽然将耳朵贴在树干上:"听,树芯里有水声,是去年冬天的雪在说话。"我凑近的瞬间,闻到她发间山茶花混着青苔的气息。

我们在古茶树下的石板上冲泡新采的茶芽。她手腕翻转的弧度让我想起上午见过的三级瀑布,滚水冲入土陶碗时,舒展的茶叶竟真的如飞瀑倒流。

苗家茶道不讲'',讲''她递来的茶汤澄澈如琥珀,"茶树知道哪片云最疼它,人也要知道哪块地最养人。月光爬上她银项圈镶嵌的蝴蝶纹时,我发现那些镂空的翅膀正在她锁骨上投下动人的美

深夜的苗寨传来铜鼓声,阿朵在火塘边跳起锦鸡舞。她旋转时裙摆展开的半径精确如茶马古道的里程,银冠上的月牙饰物随着"叮铃"声不断修正角度。

“阿哥,我们苗人跳舞是在画地图她喘息着停在我面前,鼻尖凝着汗珠,祖先用舞步记住哪座山有清泉,哪片林能避兵祸。

离别那日,阿朵塞给我一包茶种:用你们北京的自来水浇也行,但要是下雨天接的雷公山雨水更好。如今我窗台上的茶树已抽出第三对新叶,每当北京雾霾弥漫,叶片就会显现出奇异的蜡质光泽——像极了阿朵教我辨认的,雷公山茶叶特有的"银球"

我在作家网上特别写了一首诗《雷公山恋曲》(备注:此为虚构 征文原创作品未投稿)

雾起时,你采茶归来,

发梢垂着银月亮,

山风一吹,就碎成星星,

落进我空荡的竹篓。

 

你指给我看秃杉王的皱纹,

说那是祖先刻下的情书,

我们坐在瀑布旁数心跳,

水珠打湿你绣花的袖口,

 

暮色漫过梯田时,

你解开五彩的织锦带,

——啊!原来雷公山的曲线,

早在你腰间,蜿蜒了千年。

我悟到:原来最深的云雾不在山里,而在回望时的眼眸——那里面沉睡着整座雷公山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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