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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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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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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羽”计划+《回春天》+朱琪

回春天

“又是回南天。”

我一年如一年讨厌春天的分裂感,昨天冷到不得不套上连帽卫衣,今天就闷热得连风都是热的,灌进校服领口里,更是只觉一阵燥动。不知不觉拿来算数的草稿纸上竟然多了几笔烦躁的划痕,我毫不犹豫地撕下,在手心揉皱成一团废纸,焦灼的思绪也同时被揉成一团。

高考倒计时剩下仅仅几十天的日子里,回南天更像焦虑和紧张的出气口。我想不仅是天气的原因,情绪过度敏感时,感知力也会变得更强。我像一只刺猬,用尖刺的表面抵御这个千瞬万化的世界,用带着挑剔的目光审视十八岁的自己。在十七八岁的日子里,我最讨厌回南天了,讨厌沿海地区下不完的雨季,讨厌写不完的答卷,更讨厌在回南天里,晾不干的白净校服背后泛起层层霉点,根本洗不掉。

更何况在这个时令里,一旦下起不喘气的暴雨,宿舍楼下就会铺满一地的水蚁尸体,除了一整天阴蒙蒙的天空,操场的草地上方也会盘旋着一群乌鸦,雾气扑面而来,宿舍楼到教学楼的距离,便足以让头发油得像三天没洗一般。断电的教室碰上这么一场倾盆而下的高温暴雨,会使发丝粘腻在脖颈上,扰得人烦躁不已,回南天属实令人提不起兴致。确切讲,无法令人喜欢。

教室里本应挤着一群闹哄哄的青春,可此时我们却像在蒸笼里的馒头,天气越是炎热,就越容易犯困,上完早读后,许多同学的上下眼皮就忍不住想要紧紧相依了,离贴在一起就差厘米阻隔,更别提经历完早上第一节的数学课,这种苦楚感我想只有高三生才能意会,学又学不会,听又听得懵懵懂懂。话又说回来,数学课不摸鱼肯定是假的,我在一页崭新的草稿纸上歪歪扭扭写下你困吗三个字,再把纸张推给同桌,她也写,她在纸上和我对话,她讲,她好困。可要不是她这么写,还有眼白上附着的血丝,如此专注于听讲的她,我着实感受不到来自她身上的困意。

本以为下课终于能松口气,结果老班立马就宣布刚接到这周要连着上晚课的通知,话音刚落下那刻,哀嚎便此起彼伏。教室的窗户结起一层细细的薄雾,我的心脏在听到消息的那刻,表层仿佛也凝结起一层薄薄的水珠。可好在班主任这个小老头是个调皮劲儿的,下句话就接上了这周末不用做测验的好消息,他总喜欢看学生们的脸色像调色盘一样变化多端,这是他独有的恶趣味。

“不用考试的话,当然要回家啊,这种天气,再住下去就没衣服穿了。” “欸,刘絮你回家吗?” “回去太麻烦了,我讨厌坐公交。”

刘絮是我的同桌,她摇摇头又笑着埋入题海里。她是父母和老师最喜欢的那种水灵长相,眼神清透又灵动,看着乖巧又懂事,成绩在年级里永远名列前茅,是典型的别人家孩子。正因如此,我总固执地认为,刘絮,她和我们都不一样。

再枯燥的数学题对她来说,都能变得生动活泼起来,再乏味的文言文阅读在她的解说下,都能变得有趣无比,每当看着她认真的侧脸,专注解着习题的模样,好像自己也能够拥有变得专注的魔法。虽然我看不清自己的未来,但我一直觉得,她的未来必然会像所有青春小说里写的美好结局那样,无论是模考后名列前茅的分数,还是她为自己骄傲得意的嘴角,都不能够再闪闪发光了,总之。她也是我最好的朋友,吸引我的不仅是她身上的意气风发,更是在她身上总是能看到的,那些无穷无尽的希望。于我而言,她是属于我独一份的,少女时代里的英雄主义。

从我们成为同桌的那天开始,我就明白她是明媚的艳阳天,而我虽和她是好朋友,可我是水蚁漫天飞的回南天。很可悲,这却是事实。不过,不同于她乖巧的尖子生身份,她是一名会在宿舍里藏吉他的女高中生。

我在春天里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和她在雨天的晚修后,合撑一把伞回去宿舍。晚上校道旁亮起的路灯,那些泛黄的光线会倒映在地上一圈又一圈的水渍上,模糊的,有种朦胧又不真实的美感,在下雨天的放学时刻,无数把雨伞交错,雨滴总会顺着伞尖滑落,调皮地溅到鞋子,裤子,书包上,湿哒哒的。讨厌下雨,在裤脚被淋湿那几秒里,我的脑海里有一个片刻闪过这么一个想法,下雪和下雨一样浪漫,不如下雪吧!而雨季这样持续下去,就算在宿舍门口看到长出蘑菇这种事情也不奇怪了,拜托请不要这样,清理很麻烦的。

在一场雨的狂热后,篮球场的地板总会被彻底淋湿。一天天过去,放假的日子是被硬生生盼来的,能够回家的午后总会比平时更加躁动,那是高中生年轻的心在跳动。而今天这个下午足够幸运,完美从半个月的阴雨天里突围,当夕阳的影子晃进窗户里时,意味着暂时解放的来临。霞光粉红交接,准时准点下楼成为了大家约定俗成的秘密,这么神圣的时刻,高三生则会用跑的,大家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要用跑的,要奋不顾身去迎接可以休息的周末,在一阵阵脚步声里,我忍不住想起一本书的书名——《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我们当像鸟想要飞翔,也许这个年纪理应渴望飞往更大更广阔的天空,可我们此刻却只想要归巢。或许我们还是雏鸟,拥有沾着露水的娇嫩羽毛。同时我也十分清楚,我们现在笑着的每一个人,都终将飞往各不相同的未来,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从教学楼的楼顶望下去,只能看到一群不约而同的,拖着行李箱朝门口去的身影,嘎吱嘎吱,行李箱和坑坑洼洼的地面亲吻。离开校门口朝着小路一直往前走,来到公交站站点,那里除了有归途的公交,还有卖花的妇女,她总是用一个青色的塑料水桶,装满一枝枝裹着精美包装的玫瑰,鲜红的,淡绿的,香槟粉,栀子白......塑料水桶里簇拥着的玫瑰,仿佛用水桶装着一整个沉甸甸的春天。过路的学生或许会为春天的美丽而停留,却鲜少购买。这位温婉的妇女今天穿着米白色的连衣裙,她的女儿才刚刚过她的膝盖那么高,肉嘟嘟的小手玩弄着她开衫上的纽扣。

小女孩着急着想要为妈妈扣上开衫的衣扣。恰好那位卖花的妇女抬头,迎着凉爽的微风和我对上眼神,脸上颇有些局促,腼腆地冲我笑了下,眼周满是幸福的细纹。我顿时有种忍不住想要流泪的冲动,心里湿润润的。我的内心总是摇晃动荡,在自打升上高三后的每天每天里,有时无意间捕获到诸如此类的小确幸时刻,我总是会为这些上天的恩赐而感动,又诚惶诚恐地收下这些天赐的礼物。

然而悲喜总是对半开,坐上公交后的路程,仿若一盆冷水浇透了我的心扉。不过公交车窗外的场景因时而不同,这或许是值得高兴的。四月天里,紫荆花在梢头开得喜悦,难抵一阵磨人的细风,惹得花瓣铺满地面,晚霞笼罩车水马龙,你能从窗户里窥见,紫荆花的花瓣被碾碎,与泥泞纠缠不断,我为花瓣而惋惜,想向上天提问,难道我们的生命中必须要有这么美的残缺吗?

到家已然是晚上,刚下公交车就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家门口留了一盏小灯,在等回家的人。早上扎得高昂的马尾,现在已经垂到肩膀上,我无言地盯着不锈钢材质的大门,还能从门框的倒映里看见自己枯黄的脸色,隐隐约约,还能看到泛青的眼袋,我抬起手无力地按下门铃,真想一头扎到枕头里睡到天荒地老。

是讨人厌的家伙开门。他没有换睡衣,也穿着校服,左手拎着因盈满水而鼓起来的透明塑料袋,小小的,红黑相间的小鱼被捆在里面,我猜袋子底下似乎还裂开了几个小口,不然为什么还有水滴一直不停滴落在地板上,湿哒哒的。“老姐,看,这好看吗?我今晚刚去夜市捞的。”不想理他,这孩子像有什么魔力,上次说要种水仙,上上次说要养小仓鼠,就没有养得活的。我径直走向房间,撂下一句:

“你可别再把鱼养死了。”

洗完澡后背了会儿单词就无头无脑扎到床上,单词书更是随意地扔在床上的一角,整个人呈大字型躺着。不想高考,这种日子要赶紧结束才对,我想要拥有任意门,直抵七月。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像是一拳一拳捶打在窗户上,吵得根本睡不着。几番尝试后,入睡的想法还是落空,遂放弃。在家里只剩呼噜声后,我轻手轻脚地抱着电脑回到床上,上高三后,摸它的次数几乎少到可怜,今晚我就要任性地把想看很久的影片看个干净,戴上耳机,我像一头扎到床上那样,也一头扎入《过春天》的世界。

整部影片看完,凌晨四点,佩佩的声音一直盘旋在我的脑海里:“因为我好想知道,冻是什么感觉。”

我光着脚走到客厅,给自己倒了杯水,不经意间撇到墙上,那里有用绳子挂着被捆起来的塑料袋,里面的小鱼也同样还没有睡觉的打算。我就知道老弟那家伙是做不成事的,也不知道找个鱼缸或着玻璃罐,好在还细心地多套了一层保鲜膜。我凑近瞧了瞧,突然觉得,我好像它们。小鱼被捆在塑料袋里,久而久之,就放弃了向往河溪的挣扎,也逐渐适应呆在塑料袋里,享受起那小小一方天地的安逸。我摇摇头,想努力甩掉这些糟糕的思绪,我不是鱼,我不会游泳,我会溺水的。

回到学校后的日子更像勒紧发条的闹钟,几乎每节课下课我都能和刘絮对上视线,在彼此绝望的目光里,我读懂了她的隐喻,她也不想再考试了。可我们一定要用笔划过一个个期限,去迎接那场盛大而隆重的考验。现在的生活更像平静的湖面,模考也只是被丢到湖里的小石子,激起一圈小小波澜罢,可越是这样平静的表象背后,就越充满了对未来的不确信,这样看像是在为赋新词强说愁,但焦虑也真切存在藏在心里,始终不敢面对的东西一直没有消失过,那是——恐惧。

看着倒计时的日历,我对刘絮说:“我有些害怕。”她做题的笔顿了一下,随即开口为我宽慰:“你害怕什么?很多事情都不需要害怕的。”她虽然这样讲,可她也知道,我究竟在害怕什么,只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因为她又说:“我们拥有最好的现在,而未来正因为充满未知,所以才更值得期待。”我多希望,我能像她一样坦荡。在刘絮这里,我的焦虑是衣服上的褶皱,总会被她轻轻抚平。

二模不出意外考得烂透了,我躲在宿舍的小床上偷偷哭泣,做懦弱的胆小鬼,小小的宿舍空间外面电闪雷鸣,刚好可以把我的哭声掩盖。为什么我说刘絮总是不一样的,因为只有是她才会冒昧地掀开我的床帘,再毫不嫌弃地抹去我脸庞上的泪水,而我像委屈的小孩找到家长一般,断断续续地向她倾诉我的难过,我说:“我一直在做很多一事无成的事情,我一直在错错错错!我拼命的想成为正确答案,可是我根本做不到。”事实上,我也一直在流很多很多没用的眼泪。

“考试是很重要啦,但你不是被考试定义的。”她说话总是轻轻的,所以我每次都要听得很认真。

“在高考这场极其瞩目的考试面前,我们每个人都是陪跑选手。能一直坚持,用尽全力跑到终点已经是胜利了。”刘絮嘴角上扬时还会把脸上的梨涡牵扯出来,“我不是在讲心灵鸡汤啦,我只是觉得,” 她又憋不住笑,把眼睛变月牙:“哎呀,我们这么正经谈心好奇怪哦,你别苦着一张脸好吗?乐观一点,还没开始就别轻易给自己下结论了。”

她提着我的脸颊试图扯出一个笑脸。我想就算过了很多年,刘絮对我而言,仍然意义重大,她是我少女时代里只属于我一个人的余周周。

她从衣柜里拿出藏在最里面的吉他,说要弹给我听,我知道她想哄我开心。我们都很喜欢五月天,所以她给我弹了《步步》,虽然唱的时候有些许跑调,但这种感觉,就算阿信站在我面前唱给我听也无法取代。

一曲唱完,刘絮眼睛亮亮的,像小时候经常玩的玻璃珠那样,她拉起我的手,说高考完要一起去看五月天的演唱会,我边擦眼泪边说好。她又讲:“我很幼稚,所以咱拉钩好吗?我希望我们也可以,一步步走过现在的所有心愿。”青春里皎洁的愿望,落在我们彼此指尖。

校道的土壤开始破芽生长,春天也逐渐过去了,在我刚开始学会爱上春天的时候,我同时也学会了眷恋和纪念。我在十八岁的春天里,在一场场测验里,一沓沓堆起来的习题册里,割舍掉一部分从前的自己。拍毕业照那天,我靠在栏杆上,对刘絮这样讲。她沉默半晌:“那......你会遗憾吗?会想找回来吗?”

我故意装作面色沉重,然后看她逐渐变得紧张的神情,再笑着对她讲:“不要,丢掉。”她错愕的表情令我开心。我默默在心里想,就算时间倒流,重来一次,再回来一遭,也不要用找这个字眼。

“我不喜欢找,所以不能用找的,”我拉着她的手朝拍毕业照的礼堂奔去,“要用创造,创造比昨天比今天都要更好的自己。”高考落幕的那天,也要像现在这样,用跑的,奋不顾身的,绝不回头的奔进夏天里。

身份证,圆珠笔,矿泉水,准考证,高考伴着最强烈的暴雨如期而至。这一天,是就算后悔,也绝对不能后退的日子。不能在这里认输的念头过于强烈,可我们的生命中必须要有这么美的残缺,而青春也势必要用一场如此磅礴的大雨,去冲刷所有的酸楚和朦胧,值得我们用一生去纪念,而这也仅仅是第一次起飞。

进考场的时候我想起刘絮在三模后问我的问题:“如果你要给回南天下一个定义,会是什么?”,我不带思索,在草稿纸的尾端写下:回到南方的春天。她那时边笑边捶着我的肩膀说:“你有没有搞错?回南天这么恶心,你讲这么文艺,这么好听做什么?”

我认真地对她讲:“今年的回南天不一样,如果可以,我想为它改名。”

“改什么?”

“回春天。”

我要吸收回春天里的水分和养分,结出更大更甜美的果实。

现在是适合拉开窗帘,直面刺眼阳光的季节,我还是忍不住想再看一眼,那年校门口公交车站点的一整桶玫瑰,想再穿一次宽大的,沾有霉点的校服,想再撑着雨伞一起在晚修后回宿舍,我也想念,想念你,回春天小姐。

于是,我提笔写下,写给我曾无数次怀念的那年春天,以此回馈,我仅有一次的青春。

真实姓名:朱琪

联系地址:广东省肇庆市四会市东城街道黄冈社区工业大道1号广州华商学院

就读高校:广州华商学院

专业:汉语言文学

手机号:18027899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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