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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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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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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大火炕

要说我们这一代人的乡愁,无非就是年少的经历和沉淀成记忆中最美好的画面。是妈妈的唠叨,爸爸走向村口的叮嘱,是回归故乡匆忙的脚步。那农村大火炕,柴草垛,袅袅炊烟是乡村的专享标志,就是这片肥沃的黑土地,孕育了无限的乡愁。

乡愁是一家人团聚里的欢声笑语,因为几年才有一次的交融。是一种归家人不能及时团圆的一厢情愿,是少年心比天高的情结。确切说;是有些年无助的寒酸和挂念,乡愁是有点功成名就,捡一片落叶对着村庄的天空,怀念中解读的春花秋月。

在东北农场住平房的时候,家家都有南北两面大火炕,同时容纳十个人睡觉。平整光滑的炕面上铺着编织的炕席,有时光脚蹬在上面扎刺了,痛得哇哇乱叫,妈妈会拿针把刺挑出来。

烧炕的炕门和烟囱相通,用的材料是玉米秸秆和干燥的植物枝桠,木材棒子在农场附近比比皆是。因为是平原,附近还有连绵不绝的群山,这种纯天然的燃料可以供几代人用来取暖,做饭。

我们是农村人一辈子睡惯了热炕,也习惯了它冬暖夏凉的特点。无论多大岁数,睡火炕是有好处的,不会得风湿病。无论多么劳累只要躺到热炕头上,一觉醒来浑身特别舒坦,这都是火炕的功劳。

那个时候,每家每户都有一盘火炕,进屋脱鞋就上炕,从天不亮开始一直到深夜里,老人们全身心扑在各种各样的活计里。即繁重又琐碎,但无论多忙夕阳西下的时候,人们都会就地捡一捆干柴草,是边做饭边烧炕。几乎是同一时间,一排排平房,无论相隔多远,家家的烟囱里都飘起了青烟。风向标一样吹出很远,你家的,她家的,前院的,后院的飘出的炊烟若隐若现。有黑色的、白色的、灰色的、还有红色的烟缠绕在一起,像彩色的丝带扯着村庄飘向远方。有时我们靠在院墙边和炊烟转圈圈玩,伸手都能摸到它们,炊烟里隐藏着深厚的生活情感。

劳动一天的人们,晚上回家吃完饭,简单洗漱后,一家人顺着同一个方向,躺在炕上聊天解乏,商量着明天的活计。日子虽然清贫也觉得柔和,我们都是在土炕上出生的,是大火炕给我们家的温暖。即使今后离开了大火炕,可骨子里还存在着它的余温,那来自大火炕的慰籍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家里热炕头归爸爸,炕梢归孩子们,有时柴火烧多了,火炕热的上茬了,爸爸铺的褥子出糊味了,妈妈说;这么热都没醒,太服你了。火炕为人们提供了绝佳的交流场所,临睡前还能听到爸爸妈妈说;前屯子老王家要娶媳妇了,准备点礼物,一觉起来老爸底气十足、声音洪亮,浑身有使不完的劲。雪扫干净了,水缸里的水装满了,去院子里又劈柴火了,咣当咣当…

妈妈,是个烧炕高手,她用软树枝,树叶子放在底下,上面放干树枝,什么玉米芯子烧炕。因为这两样燃料耐烧,不像玉米秸秆火势大、后劲小。即使是火灭了,炭火里的火星也不会轻易熄灭,缓慢的燃烧着,足够保证整个夜晚火炕都是热乎的。而且无论风向和风势如何,妈妈烧炕时烟雾绝不会倒灌进屋里,烟顺顺当当从烟囱乖乖飘走了。

我也学着妈妈烧炕,烧着,烧着就没有耐心了,把柴火一股脑全放进灶坑里了。结果一个大火球喷出来,把我的眉毛,刘海都烧光了。不仅自己抹个大花脸,还弄的一屋子浓烟,呛得人们睁不开眼,咳嗽得滿脸泪珠子。大火炕也有发脾气的时候,有一次,弟弟家的孩子坐在炕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炕洞子塌了,给孩子掉进去了,身上全是黑乎乎的,抱到外面雪地里,用雪给扫干净了。

邻居家的大哥哥,在烧炕的时候倒进了汽油,大火炕就爆炸了,威力真大呀!屋里所有的镜子,窗户上的玻璃全都震碎了。崩的满屋全是黑烟,大哥哥瞬间变成了黑人。

过年了,家家户户都要做馒头、花卷、炸麻花、炸油条、炸油炸糕、做菜丸子、包饺子。到这个时候,大火炕就派上了大用场,每次做面食,妈妈都会用棉被把面盆包裹起来放在炕头,利用炕的余温发酵面。揉成型的面团,都放在面板上盖着白布,各种蔬菜材料用盆装,都摆在炕上,等待着进一步加工成各种各样的食物。我们会趁大人不注意,偷摸抓一块面,放在手里玩耍。如果被大人们发现了,换来后背上的一巴掌。

赶上过年,几天都做不完,宽敞又平整的炕足够容纳好几家的食品。姑姑家的、叔叔家的、我家的。女人们忙着做面食,男人们抱柴火,劈柴火,烧炕的。孩子们也欢蹦乱跳,没看住弟弟从炕上掉地下了,脑袋摔了一个大包,比正式过年还要兴奋。年幼的我们,在炕上翻着跟头,偷吃着刚出锅的大麻花,那是童年时代最快乐甜蜜的好时光。

我们家的炕上放着一张小炕桌,年纪比我还大,每天吃饭时,一家人就围坐在小炕桌周围,肩挨着肩,腿碰着腿,亲亲热热的同吃一锅饭。如果去晚了就没有地方坐,只能是盛碗饭,饭顶上放点菜,坐在炕沿边上吃。赶在两个人的空隙处,随时再加点菜。那个年代,冬天的时候就是炖一大盆菜,旁边是几盘小咸菜。什么白菜炖土豆,萝卜炖土豆是冬天的主打菜。不会像现在吃炒菜,只有家里来客人的时候才能吃到炒菜。最热闹的时候当属过年了,妈妈,会准备很多饭菜,把爷爷,叔叔,婶婶,妹妹他们都叫过来一起吃团圆饭。

在炕上放上大面板,莱板子,有和面的,摘菜的,洗菜的,切菜的,有擀面皮的,一顿饭功夫,所有饺子包好了。放在那里,等到半夜12点的时候才能下饺子,听大人们说;这是接财神的饺子。长辈们都坐在火炕的小桌旁,他们在一个缸子里放上热水,把酒壶放进去。大人们喝酒的声音很响是吱吱吱的,在两个火炕中间放一张大桌子,小辈们通常坐在凳子上。孩子们是最闹腾的,上来一个菜就抢光了,还淘气地把空盘子落在了一块儿,把大人们逗得前仰后合。

除夕夜,小炕桌上摆满了各种农家莱,什么猪肉炖粉条,小鸡炖蘑菇、大鹅炖土豆块、酸菜炖血肠、杀猪菜、炖带鱼、炖鲤鱼、家常凉菜,饺子都用大盆装。尽管屋外风雪连天,大烟炮刮得天昏地暗。屋内火炕和食物是热气腾腾,让老少爷们觉得幸福温暖。家人们推杯换盏,吹牛皮,侃大山,谈古论今。男人们喝的脸庞通红通红得,像大公鸡的红鸡冠子,喝到兴趣的时候,还听到大人们在那吹牛皮。

有一次,他上山追上了一只兔子,不知是真是假?孩子们吃的头上冒汗,小刘海儿湿答答,嘴巴上腻腻歪歪。这边喝酒聊天,那边打扑牌赢钱,搓麻将,通宵都不会觉得累。说守夜不睡觉会聪明,开始都在那坚持着,最后一部分人,躺在大火炕上呼呼睡去啦!大火炕是冬暖夏凉,夏天人们躺在火炕上是凉丝丝的感觉。仿佛身上的汗水燥热,被火炕吸取了,只要靠近火炕,许多烦恼,劳碌,不安分的神经凌乱的日子都变得宁静了。只要睡过土炕的孩子,骨子里的经络是结实,健壮的,还有心胸也变得开阔,像火炕一样有时热情洋溢。

在大火炕的角落里,妈妈总会用盆装一点绿豆自己生豆牙,这一盆吃完了,那一盆又生上了。每天要换几遍水,用一块毛巾盖着。在火炕的温暖下绿豆渐渐发生了变化,长出了胖胖的豆芽菜。这原生态的豆芽比在商店买的豆芽有味道,无论是凉拌还是炒着吃,都很清爽没有异味。妈妈平时喜欢坐在炕上缝衣服,纳鞋底,用破布条抹上浆糊,做成布板板,变成做鞋底的材料。都放在大火炕上烤着,有时放好多张,她把腿伸直放在被窝里,一整天都不会有僵硬酸疼的感觉,火炕的温度,在无形中缓解了肌肉的压力。几十年的时间里,家里孩子穿的衣服,鞋子,盖的被子,几乎都是从这面炕上做出来的。做活累了妈妈会靠在被子上沉沉睡去,别看我们小也知道心疼妈妈,从不去打扰她的梦乡。

无论谁从外面回来了,只要趴到热炕头上,浑身马上就暖洋洋的。冬天屋子里比较冷,棉裤腿里是凉的,妈妈就会把棉裤和棉袄放在炕头用被盖上捂一会儿,我们再穿上就热呼呼了。

你们听说过吗?大火炕还能治病呢?那时候的孩子们只要头疼脑热的毛病,妈妈就会把我们扔到炕头最热的地方,盖上大棉被,用白酒搓头发和头顶,睡上一觉满身出汗就好了。

那时上山下乡青年来了,我家的北炕上,住着五六个漂亮的小姨。她们忙完了一天的活都靠在自己的花被子行李卷上,有的看小人书,有的在洗衣服,有的彼此说着悄悄话,有的小姨坐在炕沿边上洗脚。烧火炕的活她们是驾驭不了,搞的满屋里都是浓烟,呛的人直咳嗽,后来都是爸爸,妈妈天天给她们烧火炕。小姨们只要下班了,手伸到被窝里,暖和兴奋的直蹦哒。墙上钉了一排钉子,挂着小姨们的绿书包,里面有很多零食,还有花纸包的糖块。只要下地干活了,我们蹬着凳子爬到火炕上,把手伸进小书包里,偷吃小姨们的零食。我们家孩子多,时不时在炕上又蹦又跳,大火炕就承受不住了,这一块凹下去了,那边塌了一个大坑。爸爸和爷爷就会在院子里和泥巴,放上碎碎的麦秸秆,重新把炕面翻新。顺便把炕洞里的灰扒出来,这样炕会更热呼的。抹上泥巴,放上劈柴半子烧大半天,炕面上冒起了白烟,一块一块的就干了,变得又光滑又结实了。

那个年代家里没有多余的钱,女人生孩子就是自己在家里头找村里的大娘来接生,很少去医院的。夏天会在农村的仓房里,地下铺上稻草,冬天外面很冷,只能在屋里炕上接生,赶到晚上的时候,孩子们都在炕上睡觉。就挡一个布帘子,大火炕就实实在在变成了产床。即实惠又稳当,双脚蹬在墙上还能使上劲。家家生了五六个,几乎都是顺产,偶尔也有难产的,说起剖腹产,那时候都没听说过。

冬天来了,滴水成冰,也没有什么活可以干了,大人们开始猫冬了。我家屋子比较宽敞,左邻右舍的大姨就会聚在大火炕上,谈天论地,有嗑瓜子的,扎鞋底的、绣花的、缝衣服的、还有坐那儿扯东家常说西家短的。一针针,一线线,缝进了妈妈对孩子们的爱,缝进了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此时,妈妈,会化一盆冻梨,冻柿子,冻沙果摆在炕上,吃在嘴里冰的牙根疼,是凉到脚底的感觉。可屁股坐在火炕上,是热的摇摆不定。孩子们有坐在炕上玩旮旯哈的,有翻绳的,有淘气的爬在炕上窗台处舔玻璃上的窗花,把舌头粘住了。给大姨们气的嗷嗷直叫,活该,活该。

六十年代人与人之间,前院后院关系处的特别融洽,没有斤斤计较,尔虞我诈。谁家有大事小情?什么杀猪了,老人出殡了,结婚了,上山砍柴火,堆柴草垛,都是争先恐后互相去帮忙。菜园子里各种蔬菜成熟了,你摘一筐豆角,送给老王家,我摘一盆西红柿,送给孤寡老人李大娘。大人下地干活去了,扯着孩子送到大娘家,帮我看一会孩子,困了就睡在大娘家的火炕上,邻里之间是相濡以沫。

事实上,东北农村老一辈的人们,几乎都是在土炕上完成生老病死的。他们在火炕上出生、成长、结婚生子、一直到生命尽头,所有的大事小情都发生在土炕上。也正因为有了火炕,“才有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的佳句”。大火炕收藏了庄稼人纯朴,善良,酸甜苦辣的好日子,承载了平凡之路上悲欢离合,收纳了人们对美好的向往和最根本的期许。

如今,在东北住平房的人家还有大火炕,住楼房的已经演变成电火炕。插上电大火炕就热乎了,铺着花花绿绿的炕革,擦起来很方便,也不用烧火既干净又漂亮。

在我家的老屋里,大火炕我们一直都没舍得扒掉,有时,炖菜的时候还要去烧炉子,火炕就会热乎乎的。躺在炕上睡一觉又解乏又轻松是一举两得。“大火炕,是个聚宝纳财之地,它养育了无数人的情感,与我们的生活朝夕相处紧紧拥抱。有多少尘埃和迷茫,都在大火炕上一一化解,它是乡愁的总结”。在渐行渐远奔波的脚步里,在我们想家的思绪里,在乡土文化的气息里己扎根了。热乎乎的大火炕,能让你飘飘欲仙,能让你爽到神经的末梢。在农村,大柴草垛,大火炕那是过好日子的根本,缺一不可。劳碌的人们,最终在热乎乎的火炕上吃饭,睡觉,孩子们在火炕上尽情的玩耍,让许多问题都能烟消云散,让疲惫不堪的身体随心愿陶醉。那劳碌的身体触碰到大火炕,什么烦恼无聊的打击,挣钱与不挣钱都烟消云散了。故乡热乎乎的大火炕治好了头疼脑热,想家的泪水,腰酸背疼,更治好了游子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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