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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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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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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杖子的院墙

故乡的房子都是手拉手连在一起的砖瓦房,共六家,木杖子也是连在一起的。看这庄户人家过日子怎么样?木杖子的整齐程度就能看出是不是靠谱的。有的日子过得都趴架了,木杖子也东倒西歪的,老人就会说三道四,这院子里的菜苗都让鸡鸭鹅狗给糟蹋了,这也不是过日子的人家。

爷爷说;跟四大扇似的,是不是要搭舞台演二人转呢?房子周围有了墙才有了院子,有了院子在杖子边摆放整齐的劈柴拌子,有的靠近角落的地方盖一个厕所,有的还搭上了鸡窝,狗窝。院子有了木杖子就有了依靠,看着整齐顺眼住着也踏实。

我的故乡紧邻大兴安岭,到处有各种树木,粗的大树几个人手拉手也抱不过来的,也有手脖那么粗的树,用夹木杖子是最合适的。先砍掉多余的枝丫,变成一根直溜溜的棍子,一根一根摆放整齐,横着放两根棍用绳缠绕上。为了结实起见,要挖几锹深的一溜的坑,把木棍一个挨一个的放到坑里再填上土,这样就会很结实了。主要是挡住小鸡小鸭,猪祸害菜苗。

加木杖子也是个力气活,一个人是完不成的。如果七扭八歪的也不美观,不结实,小动物们去侵略它会撞倒。需要多个人去配合,有挖坑的,有摆木棍的,有用绳绑上的,最后填土踩结实。这是力气活还是技术活,所以,加木杖子的活不是一家一户可以单独完成的。村子里干这样的“大活”都互相帮工,你帮我家盖房子,我帮你家加木杖子。你帮我家种地收割,我帮你家打场收粮食。人多力量大,十来个人有两天的功夫就完成了。

加木杖子,堆柴草,盖房子都是壮劳力干的活,这些人能吃能干,主人准备的伙食也硬。两合面的大贴饼子,白菜炖豆腐,白菜片土豆片炒干豆腐,都用大盆装。再配上五六盘各种各样的小咸菜,有六十多度的散装高粱酒。帮工的人谁也不偷懒,吃饭也不装假,一大碗酒两个人碰一下就干。无论是喝多喝少都不耽误活,一直干到伸手不见五指才收工。

小时候扒开木杖子的缝隙,没少到邻居朱大爷家偷甜姑菇,红柿子,黄瓜。因为我家孩子多,几乎是供不上嘴的。进到园子里看见朱大爷家那红红的柿子,绿绿的黄瓜,就忍不住爬到那边去偷吃。朱大爷本身气管不好,骂一句以后就半天喊不出来话了,嗓子就跟那个风箱似的滋滋的直响。有一次,朱大爷急眼了找我父亲了,换来的是一顿踢。母亲就吵吵嚷嚷的和父亲干起来了,小孩子不懂事,你给孩子打坏了怎么办?父亲说:这么小就开始学会偷东西,长大了还不变成小偷了?引的后院二婶过来拉架,母亲气的一扭身走了。二婶说,唉呀说一说就行了,别打了,把孩子打坏了你会后悔啊!别说爸爸那顿打,到现在我都记得爸爸踢我什么样子,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了。

一道小院墙,划分开东西院邻居的分界线,如一本签署和平友好协议书镶嵌在那里。一个小院墙,也如一条纽带,把邻里之间的感情连接在一起,邻居之间是你帮我,我帮你。三姑家烙酥饼了,用盆端过来几个给孩子们尝一尝,三姑烙的酥饼真好吃。杨大娘家的柿子下来了吃不完,用筐送过来,你家孩子多吃吧。朱大爷家后来跟我家处的特别好,他们家有稍微重点的活,父亲都过去帮忙。朱大娘包饺子的时候,会隔着那个院墙喊我妈,芹菜馅的给孩子们尝一尝鲜。

母亲腌的酸菜有点酸了,捞出来两棵给后院的王大娘送去了,割块肉炖着吃吧。母亲心灵手巧,到秋天腌各种小咸菜,辣白菜,蒜茄子,人头疙瘩,芥菜樱子,酱纲咸菜等等。有的咸菜用辣椒油一拌可好吃了,都会用碗装点,送东家西家从不差事。母亲会腌各种小咸菜,进到走廊的阴凉处靠墙边摆了一溜小坛子罐罐,她不让我们靠近,怕整进脏东西。有的咸菜直接捞出来就能吃,有的是加点肉沫辣椒油炒一下味道就更好吃了。长大以后我出去打工,每次走的时候母亲都用玻璃瓶每样给我装点。当遇到困难,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着咸菜就掉眼泪想家了。超市里也有各种咸菜,但是这味道是不一样的。一碗饭,一盘咸菜,一盆汤。小时候吃的是顺溜溜的,母亲的咸菜是刻在孩子心坎上永远忘不了的乡愁。

春天,木杖子围起来的小园子,主人把土地翻得软软的,垄打得溜溜直,太阳落山了就会给菜苗浇点水,在阳光呵护着,小苗一天一个样,蔬菜的花朵开放了,引的蜜蜂嗡嗡嗡的在跳舞。夏天,牵牛花,倭瓜花,西葫芦花,豆角秧花爬上篱笆藤蔓互相缠绕。木杖子外边小鸟在叫,木杖子内的枝叶上蝈蝈跳上跳下。

秋天,木杖里树上结的各果沙果一嘟噜一嘟噜的把树枝都压得爬在地上,大人们会用棍子给支起来。小园里红的西红柿,黄的菇娘,水灵灵顶花带刺的黄瓜,看见了就流口水。自己家园子里吃没了,看见别人家的院子里有好吃的,趁大人们不注意就跳过杖子慌忙的摘根黄瓜,两个柿子,然后偷偷躲在柴草堆后面吃,有时把裤子都刮坏了。

冬天,大人们会砍很多小树枝堆在杖子边,或者是农家肥,草木灰,留着明年春天给地里施肥。扫出来的大雪,也会一筐筐的倒在小院子里,明年开春化了以后滋润土地。木杖子里花红灿烂,木杖外柳绿蓬勃。隔着木杖子打架,偷果子,看风景,是我们孩童时代的乐趣。趴在木杖上,看爷爷他们从早忙到晚,夏天给果菜锄草培土,汗水湿漉漉的把毛巾都擦湿了。爷爷的脸庞,黑黝黝的像皮影戏里的黑包公,懂得了农民们一辈子种地是何等的艰辛。

木杖子农家小院儿,我看到草帽下黝黑的脸庞,挂满泥浆的双脚,爷爷弯腰驼背,那双布满老茧的双手企盼五谷丰登的样子。我看见刻在父母脸上慈祥的图腾,期盼着孩子们健康的成长,农村人对那片家园的博爱与向往。木杖子和我们的小手与缕缕炊烟中绕来绕去,迎着霞光你映在大地上一排排的身影。母亲,围着你转圈前院后院呼唤二丫,吃饭了,交织与鸡鸭鹅狗的欢闹。在木杖子上,母亲,发现了新大陆,一片片大小的黑木耳,摘呀摘,中午鸡蛋炒木耳,改善伙食了。大娘家的篱笆院儿破了,左邻右舍搭把手帮助修的结实又整齐,在也听不见大娘的叹息声了。

“这木杖子的篱笆小院,是游子心中的乡愁,心中的根”。

趴在木杖子处,看到三姑家的表妹,被面条机把手压坏了,三姑哭天喊地往场部医院送,手上的肉让机器都给撸下来了。

在木杖子前边和弟弟放二踢脚,一遍两遍三遍点不着了,最后一遍弟弟过去观看,二踢脚响了!把弟弟的鼻子都掀掉下来了,鲜血流在衣服和雪地上,后来弟弟的鼻子有点歪了。

杨大娘家的木杖子边有个狗窝,熟悉的小孩靠近大狗它不咬。不熟悉的小孩靠近它,把小孩的腿给咬坏了,我们去呼唤大人给送到了诊所。

隔壁朱大爷家的哥哥可淘气了有时他拿棍子去鼓捣狗,狗窜出来把他撵的爬上了木杖子,又窜到柴草堆上去了,把裤子全挂坏了。气的朱大爷站在院里蹦高的骂,把你裤裆的东西刮坏了,还他妈能找着媳妇了吗?

我家的窝瓜秧勇敢的越过了木杖子爬到了朱大爷家的柴草垛上,接了两个又大又圆的窝瓜。大爷站在院子里和爸爸说,我家柴草垛上的两个大窝瓜是你家的,瓜熟了以后别忘了摘回去。

姥姥在人生的最后岁月,挨个姑娘家住一阶段,好像是有预感了。每次来的时候,就搬个小板凳靠在木杖子的边缘,抽着大烟袋和死去的姥爷没完没了说话,激动的时候还骂人。

东北到了过年杀年猪的时候,是几家合伙杀一个猪。靠近木杖子的边缘处,临时堆灶台架上大铁锅,摆上桌子,凳子,杀猪的时候很热闹,在大锅里面炖的杀猪菜特别的好吃。母亲把做好的杀猪菜,用盆端着给左右邻居送去。木杖子也看到了我们在它的柴草垛旁边烤鸭蛋,差点火烧连营了。

“木杖子的农家小院是一卷记录小村庄岁月变化的档案,烙下了庄户人家的悲欢离合,酸甜苦辣的痕迹。”

我姥姥家,几位姨家,大姑,二姑还有我们家,都是用木杖子夹的小院,自己种菜,一年四季过着田园的生活。那木杈子夹的都整整齐齐,严严实实,刮大风也刮不倒。如今他们都去另外一个世界了,那小院那木杖子那田园生活的风景都消失了。那个年代每个家庭都四到五个孩子,聚在一起真是闹腾。有时上大姑家去越过木杖子偷别人家的菜,果树上的果子,人家就来找大姑理论,姑姑点头哈腰给赔礼道歉。到姥姥家有时从木杖子上搭着梯子爬到树上摘果吃,姥姥就会大声的喊,小祖宗们别掉下来摔坏了。几年前回到姥姥居住的那个小村庄,那片老房子已经换别的主人了,木杖子没有了,被换成了铁丝网。

站在那片曾经给自己童年带来欢乐的地方,许多都物是人非了,眼泪也止不住流下来。时间雨水的冲刷,过去农村垒起的木杖子已经残桓断垛,远远地消逝出人们的视线了,取而代之的是红砖墙,水泥墙,磁砖墙,铁丝网子。不但牢固结实,而且高大雄伟,还镌刻着好看的现代化图案。后来,我们给爷爷和奶奶上坟,回到了我们成长的小村庄!零零落落的就剩几十户人家了。有的进城了,有的随儿女去生活了,有的在外面打工。邻居家木杖子上挂的花花绿绿的衣服没有了,左右邻居粗生粗气呼喊孩子的声音听不见了。有的房子塌了,院墙倒了,有的院子里长满了荒草,村庄的马路上也见不到人影了,没有了昔日繁荣蓬勃的景象。每当这个时候,心里总有一种不可言状的压抑感。

“随着对外改革的开放,人们的思想也开阔了,勇敢的走出村庄走向城市追求美好的生活。但是丢掉了很多返璞归真的东西,心被有些事物蒙蔽了,没有了以前的纯粹感”。以前小村庄人们都不锁门,也听不见说谁家丢东西。现在左右邻居很少说话,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我们的乡村却是院墙一家比一家高,究竟是为挡什么呢?难道垒起来的是心墙吗?看来物质与精神的相容,还需要一段相当长时间的磨合。

木杖子加的小院子,家乡附近的柴草垛,进到屋里温暖的大火炕。在我的心中永远是一种美丽和追寻,是一缕惋惜一份珍藏。不仅仅是人文的感慨,还有小院周围山岭间潺潺的流水声,青草上五颜六色的花朵,划过天空的鸟儿,火辣辣的太阳,挂在树梢上的月亮。那奔跑的小动物,连绵的群山,山上郁郁葱葱的森林,无边无际的庄稼地。水中大鱼小鱼,田野里孤独的树木,成片的白桦林,父母,爷爷他们起早贪黑在院前院后自留地里忙碌的身影。都让我领略到它们的美丽,坚韧不拔,或者给我内心深处注入的温暖和坚强。

人生真正的履历,其实就是一生所承受痛苦和欢乐的集合。如果临终前要面对真正的自我,回顾这一生那么你能想起来的一定都是你所经历和迎接过的挑战,先认清自己再找到热爱的所在。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总有一些人和事会和我们完美的契合,我还在路上寻找,也相信能实现。

每一次回到家乡东北,我还想看那木杖子上绿色的爬山虎,牵牛花,各种蔬菜的花朵,门口大丽花开的日子。那蓝蓝的天空,悠悠的白云,火辣辣的太阳。看母亲扎着围裙在那鼓捣大酱缸,看爷爷往院子里担水,看父亲在前后园子除草。

看那柴草堆上跳跃的小猫咪,打鸣的大公鸡,拴在院子里的大白狗,看田野里老牛和小羊在吃草。还想看那左邻右舍篱笆小院里的四季情、看爷爷的笑脸、奶奶的叮嘱、所有亲切温暖的乡音和关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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