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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琦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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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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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水

1

知道朱熹,从一首《咏方塘》的诗开始。

“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此诗又名《观书有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程朱理学思想的哲理性。将外在的风光与内心的哲思融为一体,源头汩汩而来的活水,正如不断探寻的新知识,半亩方塘,因为有活水不断地注入,才能清澈如镜。认知也一样,认识事物由表及里,知识内涵不断深挖,越能解释更多更广生活常识。温故而知新,书本知识与人生阅历的对照,就能体会到知识的内核,只有这样,思维才具活力。

这首诗,是朱熹在瀛山书院讲学时所写。也是对自己探索学问经历的写照。

南宋绍兴年间,偏安江南的汉人,兴起一股“妄佛求仙之世风”,年仅二十八岁的朱熹意识到此世风必会“凋敝民气,耗散国力,有碍国家中兴”。忧国忧民的朱熹便求学于李侗。但在“未发、已发”的领悟上,朱熹始终不得要领,直到李侗去世,仍找不到这种体验。

李侗去世之后,朱熹以“若穷人之无归”的心境,有所得又不自信的心态,与当时严州知府张栻交流,又经过两年的极力思索,形成了“中和旧说”的思想,即“丙戌之悟”。

在四十岁那年,朱熹用“敬”和“双修”思想重读程颢、程颐著作,从全新角度提出了“中和新说”,这便是“己丑之悟”(乾道五年,公元1169年)。“心兼体用,贯性情,摄动静,涵已发未发”,这就是朱熹“己丑之悟”之后所悟到的要点,标志朱熹思想逐渐成熟,为其后心性论奠定了基石。之后朱熹的心性论也在这里得到进一步的发展,即明确提出了“心统性情”的思想。

两年之后,朱熹应詹仪之之邀,第一次来到当时叫“双桂堂”的瀛山书院。

看到当地浓厚的耕读氛围,学子们对学问的向往,百姓安居乐业。朱熹想起自己求学的经历,几多徨徨,正如天光云影的徘徊,几多迷茫,却又有所收获。正是因为自己敢于向世间诟病发起质疑,从学术的角度开出治理的方子,这种积极向前的心态使然。这种时代的责任感,就是心中源头的活水。眼前的景象,他心有所感,便将一首《咏方塘》留在了得源亭。

位于郭村北面的瀛山书院遗址,大观亭、得源亭和方塘犹存。那位于山顶的大观亭,像位历经沧桑的老人,俯视着大地,他在等一位儒雅的学者再次光顾,再现南宋年间那琅琅书声的场景。时光或许能带走许多,但带不走这片土地对这位学者的记忆。

大观亭曾作为郭村的地标,已经深深地植入了这片土地上的人们脑海,他们崇学尊教,已经融入当地人们潜意识之中,成为当地的文化基因。朱熹的脚步,也成就了从狮城到瀛山这条文化长廊。就连八十年代的乡镇企业都流淌着这种味道,儿时喝过的“瀛山汽酒”,就有它的味道,那源头活水的味道。

2

一艘小舟沿着新安江逆流而上,穿过铜关峡,最终停泊在武强溪与郁川溪的交汇处的许由山下。从小船上下来几位先生,打扮朴素,眉宇间透出一股非凡之气。他们驻足东望,狮城外一派繁华景象,商船来往频频,装货卸货井然有序。环顾四周,层峦叠翠,绿,随风轻轻一抖,便掉入溪水,荡漾开来的碧波,将溪中的鹅卵石幻成五彩斑斓。

较为年轻的那位叹道,“这水如此清澈,难怪太白有诗云:清溪清我心,水色异诸水。”

“元晦,这仅仅是开始,此地虽不出奇山异石,但山清水秀堪称一绝。”一旁的张栻说道,“此去虚舟之瀛山,北去尚有三十余里。咱们边走边看,元晦你必定有所收获。北上十余里有村名康塘,村内隐士洪志曾乃东晋洪绍后人,善乐器,建有一楼,藏有百琴,曰:育英堂。”

“人杰地灵,虚舟者并不虚呀。”几个人相视哈哈一笑,沿着青石板路继续北上。

这一年,乾道七年(公元1171年)仲春,赋闲在家的詹仪之邀请这几位理学大家前来瀛山书院讲学论道。

当晚,一行几人入住遂安县城北十余里的康塘。历史记下他们的名字:朱熹、张栻、吕祖谦。

几个人沿着崎岖小路,顺着小溪水逆行而上,溪水叮叮咚咚,山路蜿蜒,小溪和山路夹在两山之间,水向外走,人向内走,而山岿然不动。一行人中,对于眼前的景象又有了自己的哲学思考,行了一刻钟,眼前突然开阔,一座村落便显现。

“这难道就是陶潜笔下的桃花源?”

“是不是陶公的桃花源,不敢说。但村内洪氏乃东晋洪绍后人,洪绍续弦便是陶侃的孙女,陶公的姑母。”

一进村,朱熹便被村口一间小屋发出的声音所吸引,那小屋半间建在岸上,半间建在溪上,那声音沉闷又有节奏。

朱熹撇下众人,独自跑到小屋内观看,只见小屋正中有一石臼,一根木头中间用插销固定在石架上,一个圆柱形的石头固定在木头的这头,木头的另一头被凿成一个水槽。一根竹简引来的水正好流进水槽之中。一段时间之后,水槽水满了,便往后倒,绑石头这边便高高翘起,因为后倒,水槽的水倒光了,绑石头的这边又迅速落下,正好砸向石臼,石臼内填着谷物。如此反复,木头在平衡与失衡之间来回地运动,下压的重力碾去了谷物外壳。

张栻随之进到小屋内,见到朱熹,本想轻轻推他一把,却见朱熹冥思之状,心想莫非元晦又悟出什么道理来了?便退出小屋外等候。

许久,朱熹仍在小屋之内。而张栻等仍候在屋外。此时,从村内走来一位长者,见到张栻等人,上前一揖,“请问,可是南轩大人?”

张栻上前回礼,“正是!”

“久仰!久仰!在下洪志曾,受虚舟先生嘱托,在此恭迎大人。各位大人,请随我到寒舍小憩。”

“洪老居士,稍等片刻,我们还有位朋友正在悟道。”说着朝水碓小屋指了指。

天渐渐暗去,洪志曾叫了家人提了几盏灯笼过来,一盏送进了水碓房内。

朱熹此时看看灯笼,又看看水碓,似有所悟,拂袖出了水碓房。见到张栻等人提着灯笼在屋外等他,他哈哈一笑,“让大家久等了。”

“元晦兄,又悟到了什么?”

朱熹笑着念道,“心兼体用,贯性情,摄动静,涵已发未发。存天理,灭人欲。”

“想必元晦,今日到康塘又悟到什么?张栻愿听元晦详说。”

一边的洪曾志急忙上前,“早听虚舟先生说过,此次接待的是学问大家,学术探讨也不能饿着肚子,还是请各位先生到寒舍边吃边论。”

席间,朱熹将水碓房中所悟,说与大家听。

水碓本身处于一个不平衡的状态,可当水槽积累一定的水量后,它达到一个平衡,继续积累水量后,平衡又一次被打破。此时,木头向水槽那边倾倒,因为倾倒,槽中水自然就被舍弃,木头再次失衡,倒向了石头这边,我们便获得碾谷物的动力。世间万物都在追求平衡,但平衡不是常态,只有动态平衡才是“天理”,月有盈缺,昼夜有长短,长短交替产生四季,只有在春分与秋分才达到平衡,也为同一道理。再如世人追求长寿是天理,但求长生不老便是人欲,这就是一个度的问题。只要把握好度,才是顺应天理,积累财富是人的天性,但积累到一定程度就要舍得放弃,才能像水碓那样永不停歇地运转下去。

朱熹一开口便将宴席变成了讲坛。

3

众人听着朱熹的论道,不由得佩服,那些身边之事,极小之事,在朱熹这里都成了至理。一席听罢,意犹未尽。

洪志曾将长子洪守成、次子洪守引、三子洪守泽带到朱熹、张栻等人跟前。三人受其父影响,爱琴书。三人便为远来的客人演奏了一曲。三人同出一律,如一人抚琴。三个人,三把琴,六只手,拨抚挑拎抹,手指在琴弦间舞动,音律顷刻间充盈了厅堂。其声高,萧萧如静夜鹤鸣;其声古,洞洞如金徽传太初;其声洪,冗冗如金戈铁马;其声幽,溶溶如花落泉流。

一曲奏罢,惊艳四座。朱熹叹道,“惜子期不再,空负此高山流水也。”

话音刚落,屋外有人吵着要找洪志曾。被拦在门外,洪志曾问家人,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家人告知,是村民洪三前来借粮,因他去年借的粮尚未还清,所以没借给他。

洪志曾脸突然阴沉下来,“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我家又不缺这点粮,洪三家贫,但人勤且孝,上有两老,没粮可是要饿肚子的。”

家人喏喏地退下。洪三却进来给众人磕头谢恩。一点小插曲,让朱熹开始沉思起来。

第二天一早,朱熹又被一阵悦耳的琴声所吸引,在洪志曾的带路下,朱熹、张栻等人上了育英堂。原来洪守成正在楼上抚琴。

上得楼来,只见楼内摆放了各式各样的瑶琴,有一百来张。洪守成只抚一张琴,但满楼的琴都发出共鸣,那磅礴的气势让众人惊叹。

下得楼来,洪志曾向朱熹作揖,“不才有三件事,想让先生帮我解释解释。”

“请说!”朱熹作揖回礼。

“小村出了三件怪异之事:第一件,春笋怒发,高达数丈;第二件,塘中莲子每枚体大如盏;第三件,荷塘中菱大如枕。在下怀疑是花木之妖作祟。望先生帮忙说道说道,以解在下心头之忧。”

朱熹听后,哈哈一笑,“洪兄不必多虑,我进村后,对村里的事物有所体察,民安乐居,一派欣欣之气。洪兄所忧虑的妖邪之气并无依据。再说你志曾兄,你为人友善,以礼待人,体恤孤寡,不卑不亢。上天好德,所以不必多虑。我反而觉得是瑞祥之气,草木对于祥瑞之气比人要先一步感应到,竹、莲、菱正是感应到了这种瑞祥之气,村内才出现三件怪事,这是吉祥之兆。”

洪志曾仍不放心,继续问道,“不知是何祥兆?”

朱熹看看洪志曾身后的三位公子,会心一笑,“志曾兄三位公子,我跟他们谈论过古今,他们文章才气出众,是文坛的骥足,今后必有成就。竹莲菱三种异象,实为对应三位公子的吉兆。”

朱熹等人第二天向洪志曾辞行,继续北上赶往瀛山,赴詹仪之之约。

4

瀛山,四周环水,有如舟行海中,因而得名。詹仪之号虚舟,是否与瀛山有关,不敢妄断。书院坐落于瀛山之上,初名“双桂堂”,山顶建有一亭,为“大观亭”。在山脚凿有一塘,名为“方塘”,塘边建有一亭,原名“得清亭”,后因朱熹《咏方塘》诗而改名为“得源亭”。因瀛山四周有水环绕,登瀛山必上“登瀛桥”。

一股清流从源头村汩汩而来,活水注入方塘,流入郁川,最后奔向大海。

朱熹在瀛山书院留下的哲学思考,以及他与詹仪之的君子之交,在姜家这片土地上留下的佳话,也如同一股活水,清澈见底,源源不断流淌至今,激励着后人。

1994年8月初,我和几位同学一起上了瀛山,在书院遗址上感慨了一番。面对那些历史留下的残垣,仍然肃然起敬,因为朱熹,因为《咏方塘》诗。

同来的几位同学,就在一个月前,参加了高考,以不错的成绩考入了理想的学校。这次登瀛山似乎是无心之为,并非一场策划已久的,对文化的顶礼膜拜。也没有取“登瀛”之意。正是因为这种随意性,让此行成了我的文化之旅。

我们站在瀛山书院的遗址上谈论朱熹,谈论那个年代的科举制度。那些肤浅的观点,如今想来也是好笑。突然发现关于朱熹,关于瀛山书院,甚至与我们休戚相关的生活常识,我们知道的太少,太单薄。我们站在大观亭内,想去体会“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的心境,最后却是一头雾水。

在下山的时候,同来的一位同学,从废墟上捡了一片残瓦,说要带回家。在山脚,他将残瓦洗净,又找了一张报纸小心翼翼地包好。问他为什么要捡片残瓦回去,他反而问我们,你们知道朱熹吗?你们知道“程朱理学”吗?

说真的,我被他的反问给怔住了。

5

乾道七年仲春,“双桂堂”(瀛山书院)迎来三位贵客。

詹仪之出身书香门第、官宦世家。祖父詹安,北宋末年举人。他的父亲及四位叔伯:詹林、詹至、詹厚、詹柽、詹棫均进士登第,在淳安留下“五子登科”的佳话。詹仪之的父亲詹棫,宣和六年(公元1123年)进士,一生致力于教书育人,四个儿子全都进士登第。

詹仪之在当时也是一位理学家,但名气没有朱熹大。但术业有专攻,在某些领域也有他的独到之处。乾道七年詹朱之约,朱熹前来瀛山,目的是会友与论道,讲学只是顺便之事。詹仪之在《大学》格致章有着独到的研究,朱熹此行目的就是要与他共商此章。

《礼记·大学》有句:“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如何让一个社会健康地发展,这是读书人身上扛着时代的责任。这是詹仪之的认识,也是把这个责任扛在肩上的。

淳熙四年,詹仪之任两广经略安抚使,看到盐官的弊病,不顾个人利益上书要求革除盐官鬻之弊。得到宋孝宗嘉奖,升为吏部侍郎,在静江任知府,在位六年,改善民生,革官鬻之弊。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居官之法,尽心平心而已。尽心,则无愧,平心,则无偏。”但功成之后,受利益集团的排挤和诽谤,最后被贬官到袁州。他对自己所做的一切从未后悔过,他用自己的言行践行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格言。

作为挚友的朱熹,同样也在践行这个格言。他向李侗求学,是因为看到了世弊,想要改变这种世风。淳熙八年(公元1181年)九月,朱熹改除浙东提举,目的是让他前往浙东赈灾。他原本可以把粮食发放到各州就行了。可他坚持每月到各州县进行实地巡查。这一巡就发现了问题,他发现知州唐仲友横行贪污的证据,朱熹清楚地知道他面对的,是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但他不怕,他有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先后六次上书弹劾。虽然最终结果并不如他所愿,但朱熹身表现出来的坚韧精神,正是自己恪守格言的表现。

朱熹最终没有扳倒那个庞大的利益集团,反而被人诬陷,说他是伪君子。并拿出他的重要观点“灭人欲,存天理”,进行抨击。但真相,都在百姓的眼里。

乾道七年五月,朱熹从瀛山回到武夷山。正值春夏之交,青黄不接之时,他看到平民百姓无粮的疾苦,想起在康塘的水碓,洪曾志借粮以及和詹仪之商议的格致之事。为了根本上解决百姓灾年生计问题,在五夫,他游说富人和官府,拿出部分余粮来创建“社仓”。他要让富人和官方手中那些“多余水”倒给挨饿的百姓,让社会重新回到平衡。“社仓”大大减轻贫民困难,缓和社会矛盾,也减轻朝廷的施政压力,后为许多地方所仿效。

6

2016年国庆长假,我带着十岁的女儿登上了瀛山。

她先我一步爬到山顶。站在大观亭内问我,这就是朱熹讲学的地方?我指指边上那片茅草地。地基可以辨认,但似乎历史的痕迹已荡然无存。女儿似乎有点失望。

我说,一个人会死,一座书院会塌,但“天理”永存,朱熹这个名字,只要中国人在世界上存在,就不会被忘记。

我们会背的那首诗,《观书有感》,一直被人传诵,他创下的心性学,在中国传统哲学中仍占相当重要的位置。别看一座小山丘,那么普通,那么不起眼,但它背后的意义和人文故事,会让它继续成为淳安的名山。山不在高,有仙则名。这“仙”并一定是神仙,可以是有才能的人,而朱熹、詹仪之就是这样的人。

大观亭的墙壁上写了名字,而真正能够让后人记得的,不是把名字写在墙上,而是把名字写进历史里,写进百姓的心里。

7

乾道九年(公元1173年),朱熹再次受詹仪之之约。沿着两年前走过的那条路,再次造访康塘和瀛山。在康塘,他建议洪志曾把“育英堂”改为“百琴楼”,并为其写了“百琴楼”的匾额和一副门联:“三瑞呈祥龙变化,百琴协韵凤来仪”。他得知洪志曾的三个儿子在去年的州试全都上榜,应了他对“三异”事件的解释,看到洪志曾新落成了房屋,就为他题了“三瑞堂”的匾额。

从乾道五年的“己丑之悟”,到淳熙二年(公元1175年)的“鹅湖之会”,这六年是朱熹理学思想走向成熟的关键时期,历史上称这六年为朱熹的“寒泉著述”时期。这六年,朱熹两次来淳安,从狮城经康塘再到瀛山书院,为理学在淳安传播打下基础,在淳安这片土地上留下很多佳话。同时淳安的人和事也给了他很多启示。

詹仪之比朱熹年长七岁,他们对于理学的研究和执着,让他们成为志同道合的战友。“君子合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合”,詹仪之和朱熹无疑属于前者,研究理学是他们共同之处,但詹仪之更侧重于实践,朱熹侧重于学术研究。

淳熙二年五月,朱熹送吕祖谦到鹅湖寺(今鹅湖书院)。心学代表陆九龄、陆九渊及刘清之也都前往鹅湖,史称“鹅湖之会”。作为理学的代表詹仪之也闻讯赶来。鹅湖之会的直接动因是吕祖谦想利用这个机会调和朱、陆学说之间的矛盾。在学术上,朱熹认为心与理是两个不同的概念,理是本体,心是认识的主体。二陆主张心与理是一回事,坚持以心来统贯主体与客体。朱熹与陆氏兄弟论辩、讲学达十日之久。鹅湖之会心与理之争,虽然没有达成统一的目的,但使他们对对方有了新的认识,也促使他们自觉不自觉地对自己的思想进行反省。这又是另一种“合而不同”的境界。

淳熙二年,瀛山传来好消息,詹安第五代孙詹骙高中状元,詹氏家族以取“登瀛”之意,将“双桂堂”更名为“瀛山书院”。

8

淳熙十六年(公元1189年)二月,光宗允许詹仪之退休回老家。而此时,朝廷下旨令朱熹到漳州任职。在上任之前,朱熹再次来到淳安,来到瀛山书院与老友詹仪之会面,继续他们的学术研究。在之前的几年中朱熹将《大学章句》《中庸章句》《论语集注》《孟子集注》四书合刊,经学史上的“四书”之名才第一次出现。之后,朱熹仍呕心沥血修改《四书集注》。

淳熙十六年七月,詹仪之去世。朱熹闻讯赶来吊唁。

小船再次停靠在狮城之西的许由山下。狮城的繁华依旧,此时朱熹已六十花甲。他看着清澈的溪水,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小山,问,“这山可有名字?”

“许由山!”

“许由,传说中的高士许由吗?”

“正是,传说尧想让位与他,许由听后感到耳朵受了污染,用水洗耳,然后继续悠游山水之间。传说他最后隐居在此。”

朱熹听后,沉思片刻。他想起自己致仕以来,始终恪守“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儒家思想,把天下百姓的疾苦放在心上,但总是受到各种利益集团的排斥,甚至无端地捏造出他的是非,他的好友詹仪之尽管当的官比他大,但也一样逃不出这样那样的是非。他们都一直坚持自己心中的理念。而眼下他又接到朝廷的旨意,去漳州任职,而朝廷用他的目的也十分明确,就是解决当地突出的社会矛盾。

许由优游山水,不问世俗之事,或许有他的道理,但他朱熹不一样,他读书的目的就在于把天下百姓的疾苦放在心上,他不可能把世间的苦难抛在脑后,不闻不问。但为何不能让自己暂时忘记那些世俗的烦恼,学学许由那高洁的做法。

想到这,朱熹微微一笑,走下船来,往许由山上走去。感受这青山绿水间的灵气,把那些烦恼暂时全都抛在脑后,让那些流言蜚语自生自灭,没有必要计较,相信后人会有一个公道的评价。就像这武强溪的水,虽然在汛期可能是浑浊的,但清者自清,一年大部分的时候仍是清澈见底。

下得山来,他拿过笔墨写下一首《过许由山》。

“许由山下过,川水映明珠。洗耳怀高洁,抛节墩上娱。”

9

1959年,新安江水库蓄水,狮城写进了人们的记忆之中,沉入了新安水库。西边的许由山也变成岛屿。水向东流变成了垂直升涨。水抹平了村庄,抹平了城池,却抹不平心中的那些记忆。

一座城的消失,却让另一座城开始成长。人们心中那些记忆就如流淌的活水,源源不断而富有创造力。这座小镇就叫姜家,他承接了狮城的人口、产业以及文化。20世纪八十年代的繁华,在淳安仅次于县城排岭。

2015年,还是在姜家,一个叫“文渊狮城”的项目将水下古狮城复制上岸,1400多年的根,沉寂了近60年,再一次展现在世人的面前。让文化的传承如活水不断。姜家也亮出自己独有的竞争力——乐水!

水不是无源之水,也不是死寂的池塘之水,而是可以追根溯源的活水,它流过三国,流过魏晋,流过唐宋元明清,多少文人墨客在水边留下诗篇,甚至他们自己也成了这股活水的源头之一。

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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