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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忠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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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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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还记得那句评语吗 ——追忆我的老师李启仁

认识李启仁老师,是我在永嘉中学读高二文科班的时候。虽说李老师教我们班语文课只有一个学期,但他与同学们的情谊非常深厚。每每想起他,我就想起他对我的那句作文评语。

那是1983年9月1日,高二新学期正式上课第一天。我所在的高二(4)班第一节是班会课,第二节的预备铃刚响过,忽然从教室门口大步流星地跨进一位中年教师,他身材不高,穿着白色的确良衬衫和灰色裤子,高高的前额,稀疏的头发,富有润泽的两腮,眉宇间掩饰不住昂扬的神采。待到我们礼毕坐下,他随即开口说:“今天我们学习碧野的散文《天山景物记》,请打开课本第一页。”说完,他撮起半截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吱吱吱”地板书课题:天山景物记,作者碧野。

这句单刀直入的课堂导语,把我这个语文课代表给懵住了。因为根据惯例,新来的老师总要在课前作一番自我介绍,或者在课前找语文课代表了解班情。然而,眼前的这位老师似乎对这些都省略了。于是,我觉得这位语文老师很有个性,不知他的课堂教学怎么样?

但第一节语文课就把我们深深地吸引住了。课堂教学目标明确,重点突出,语言生动,风趣幽默。我不知道那节课是怎么下课的,只感到那45分钟简直太短暂,一晃而过,整堂课给人的感受是清爽优美,轻松自然,环环相扣,遐想不绝,既落实了“双基”要求,又营造了课堂艺术氛围。课后,老师夹起教本、备课本走了,我趁着课间操有20分钟时间连忙追到他的寝室。他转身看见我说:“我是李启仁,你是——”

“我叫陈忠德,语文课代表。”

“噢,是‘记者’啊,你很会写文章嘛,不错不错,过去我跟你一样,喜欢写点文章,也是县广播站的通讯员。”

“我写得不好,请李老师今后多指导。”李老师说我是“记者”,那是因为我从高一开始就为学校写过新闻报道,是当时的《浙南日报》和永嘉县人民广播站的通讯员,每当学校有大型活动时,我就自告奋勇,忙前忙后,采写报道,同学们戏称我“记者”。

“李老师,你的课上得太吸引人了,我觉得很愉快。”这第一次的接触,使我幸福了好一阵子。在以后的日子里,我经常往李老师的寝室跑,跟他谈语文,谈写作,谈前途,彼此十分融洽。那时,我的话题特别多,他侧耳细听,很是专注,每次在我说完之后就会微笑着补上一句:“你总是很天真的!”我当时根本不在意这句话,直到后来我即将毕业时,我这个学生会主席居然连个“市级优秀学生干部”的荣誉也捞不到,以致校园一片哗然。这或许是由于我的“天真”而带来的厄运吧。

我也只有同李老师在一起时,感到些许的慰藉和快乐,特别是从他那里领略了教书育人的尊严和神圣,使我产生了想当教师的念头。他听后颇为认真地说:“你想当教师我不反对,可我想你应该当个有良知有出息的记者或作家。”

我一听“记者”“作家”两个名词,心头不禁一颤,记者?作家?多么崇高的职业,有那么容易当吗?不过李老师这么一提,倒使我平添了追求崇高职业的愿望,我觉得写作更加勤奋了。

李老师对我们的作文要求非常严格。每次批改后,很少有80分以上的,文末点评虽简练得只有一二句话,甚至是几个字,但无一不是恰如其分地点中要害。我至今还记得他写在我作文本上的那句使我受益匪浅的评语。

那次,李老师教完复杂的记叙文单元以后,布置我们写一篇《我隔壁那二婶》的作文。我一看这个题目,自恃有点会写作文,便三下五除二,当堂完成了作文,自鸣得意地交了上去。过了几天,作文本发下来一看,不仅分数不高,而且文末用红色圆珠笔赫然写着这么一句语评:“你认识二婶吗?”顿时,一股不可言状的滋味涌上心头,只觉得脸颊滚烫滚烫的。这句略显揶揄的评语不是给我这个写作“高手”当头一棒吗?我憋了一肚子的气重新细读了自己的作文,突然发觉自己描写二婶却是那么的生盘硬套,毫无时代和生活气息,以致落到此等糟糕的地步。

也许这句评语给我的教训太深刻了吧,此后一直埋藏在心底,时刻警勉自己的写作,也经常找李老师指点迷津。正因为这样,使我的写作取得了长足的进步。

高中毕业后我没能考上大学,很是抬不起头,后来在永嘉中学的高复班复习(人称高四),李老师正好又教我语文,对我的低落情绪进行了开导与激励,使我的内心重新升腾起人生追求的热望。期末时,他指导我和向阳、邵丹编了一本作文选,刊名叫《青橄榄》,是打字油印的。向阳说自己熟悉县城永建路“求知书店”的店主,于是我们悄悄地拿二十本到“求知书店”代销,想挣回几块本钱,结果被李老师发现了。他把我们叫过去嗔怪了一通,说我们的油印刊物怎么能放到书店里卖呢?让我们立即取回来。我们当下赶到求知书店,店主说刊物很好卖,已经卖出三本,再放几天就能卖完。我说:“不卖了,我们要拿回去。”店主也没再说什么,按每本五角钱算,给我们一块五角钱。我们回来一算帐,亏空十五元,李老师出六元,我们三人各出三元给补上。

1992年的暑假,已是初中语文教师的我,因参加全县青年教师作文教学竞赛而需要写一篇“下水作文”。我铺开稿纸,脑际立刻闪现出《我隔壁那二婶》这个题目,嗨,何不重新写一遍呢?经过九年的深思熟虑,我对隔壁“二婶”这一人物进行了重新构思,产生了新的认识,赋予了新时代的意义,文思泉涌,一气呵成一篇近两千字的散文。这篇散文不但使我的作文教学竞赛获得成功,而且被1992年9月17日的《浙江教育报》“百草园”文学副刊发表,此文于2007年收录在我的《家门口的风景》一书。

看到自己的作品发表了,我喜滋滋地写了一封信并附上报纸,托李君君同学即李老师的二女儿转交给他,信中这样写道:“老师,您还记得当年那句评语吗?它可是我写作的清醒剂啊!我牢记着您的评语,时时咀嚼个中意味,如同品味我苦涩的人生……”

几天后,李老师给我回信说:“忠德,你好!信收。发表的文章也收。你步入教坛不久,如此用功,业务和文学都能丰收,很不容易。对此,我深为欣慰。”我读着李老师的回信,心潮起伏,不能自已。

在此后的20多年时间里,我认真工作,踏实做人,虽历经坎坷,当过教师、记者、教育秘书,却珍惜机会,任劳任怨;虽心存“良知”,却自愧无多大“出息”,所以一直对李老师思而却步、敬而远之。然而,李老师在高复班教作文时,还经常把我作为例子讲述给同学们听。我曾想选一个合适的日子回到李老师身边,向他倾诉我的苦恼和欢欣,我的成败和荣辱,我的过去和未来,向他汇报我已经评上副研究员职称,加入浙江省作家协会,出版《家门口的风景》一书。可是,2013年3月的一天傍晚,突然传来李老师驾鹤仙去的噩耗,真是生欲敬而师不待啊,怎能不令我悲痛欲绝?

我曾经在教师节给李老师寄过贺卡,不知他收到了没有。我知道李老师教书育人一辈子,桃李遍天下,相信他肯定会收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祝福。但今年的教师节李老师已经听不到学生们的祝福了,倘若天堂也有教师节的话,李老师,我相信您应该是幸福快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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