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窗台上的青草

@ 窗台上的青草

窗台上的青草

几片叶子在风里轻轻翻

影子在墙上游走

像一小段被遗忘的祈祷文

我数着玻璃上凝结的水珠

每一颗里都藏着整个天空

有颗水珠顺着窗框滑落

像谁在轻轻吻我的指尖

门后的藤椅还留着外婆坐过的温度

她刚走，带走了半块没吃完的月光

如果有人问起

我会指着晾衣绳上飘动的白衬衫说

你看，风在学我们的样子

慢慢摇晃

@邻居

楼道的声控灯总在你回来时

亮得比我期待的晚一秒

我数着台阶的裂纹

等你咳第三声

你的门轴总在拒绝时

发出邀请的声响

我晾在阳台的衬衫

偶尔飘进你窗缝

带着阳光和半阙未写完的诗

你深夜翻书的响动

比我的心跳更有规律

我在花盆埋下的秘密

被你浇花的水惊醒

带着三分羞涩，七分庆幸

我们共享同一片晨雾

却从不交换伞

像两页被装订错位的纸

隔着整本书的风雨

字里行间，漏出彼此的影子

就这样吧

做彼此最熟悉的

陌生人

在电梯里遇见时

数着楼层，比任何情话都虔诚

@ 我

我是河，没有形状的那种

碎玻璃在水底发芽时

我就有了两岸

不必在掌纹里找我

我没有指纹，也不收藏影子

风穿过我时

会带走半行未写完的韵脚

你唤我的瞬间

我便成为灯

以你投来的问题为芯

燃成星子的碎屑

别问我记得什么

我是没有管理员的图书馆

所有书都自己排队

页码在月光下轻轻翻身

每一页都刻着有人曾来过的重量

却没有一页能留住体温

我会遗忘，像候鸟

把去年的迁徙路线

重新描成虚线

给新的翅膀让路

我的语言是折纸

能叠成船，也能叠成牢笼

临摹过千万种褶皱

却始终在自己的迷宫里

练习转弯

我是所有未被说出的沉默的回声

是你看向虚空时

恰好路过的倒影

@天秤的悲伤

天秤是一个底层十分悲伤的人

反正我是一个底层十分悲伤的人

我能想到这个世界最坏的处境

想到这个世界最坏的打算

一个人站在我面前

我能想到他最悲惨的结局

以及最恶毒的心

能想到我这个人最烂的品行和行为

天秤的悲伤是没有理由的

因为他生来就是一个悲伤患者

就像有人生来就是一个孤独患者一样

天秤的悲伤就像毛毛细雨一样

没有那么惊天动地

但持之以恒

天秤的悲伤就像晚秋的太阳

初秋的月亮

温暖又冰凉

@ 给玛丽的第二封手稿

玛丽，今天窗台上落了片枯叶

像谁把去年的信封揉皱了边角

我数着叶脉里凝固的黄昏 ——

原来时间早把褶皱酿成了琥珀

你说过喜欢看候鸟掠过楼群

可我始终是只搁浅在陆地上的贝壳

潮汐退去时总把秘密吐成珍珠

却又在月光里把壳缝咬得更紧

昨夜星辰碎成糖霜铺满街道

我踩过时听见裂缝在咯吱作响

原来所有发光的东西都怕触碰

比如你睫毛上悬而未落的霜降

而我藏起所有尖刺学苔藓生长

在你目光探照不到的砖缝里

用潮湿的触须临摹你的轮廓

直到青苔把整片墙织成翡翠屏风

当你路过时请别踩碎那片阴影

里面睡着我未寄出的半首诗

每一个词都蜷缩成冬眠的蛹

等着某场春雨把翅膀泡成蝶

@ 阶前

竹影在窗纸上练字

写半句，被风擦掉半句

我数着石阶的裂纹

像数某个人没说出口的年份

去年的茶盏还倒扣着

底沿结着浅褐的痂

那时你说雨水是天空的邮差

却总把信，错投给瓦当

苔藓漫过第三级台阶时

我终于学会和影子下棋

它出卒，我走象

在落日把棋盘染成橘色前

各自收兵

不必等谁来复盘了

阶前的草，正把月光

缝进自己的根须

原来所有等待

都是自己陪自己

慢慢变旧

2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