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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基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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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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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秋

秋意,原是不经意地靠近,从朝夕间悄悄漫进来的。凉爽便这样若有若无、若轻若重地徘徊着、漫延着、传递着。秋雨骤至时,雨点像秋天登场的鼓点,又似它细碎的脚步,密集地敲打着、喧闹着。暑热挣扎着褪去暴躁,凉爽便成片成天地漫过来,温柔地环住人间。

“一叶知秋”,贵在从细微处感知。若只在钢筋水泥的楼宇里空想,或是对着门外一两株树感叹,多少带些 “为赋新词强说愁” 的矫情。正如凝视盆景里的草木,终究难见旷野中花草树木率性生长的野趣。真正品秋,得选对天气、时间与地点,方能咂出真味、品出神韵。我总觉得,须是晴朗时日,恰逢中秋前后,置身乡野田间,方能把秋看得恰到好处。太早了,秋太单薄,怯生生的像怕见人;太迟了,秋又太寂寥,仿佛要蜷起身子冬眠。在城里看秋,多半如盲人摸象、管中窥豹,雾里看花般难见全貌。唯有在乡野田间,才能撞见秋的本色,寻到秋的源头 —— 非得让秋牵着你的手,一步步踏进它的天地,浸润其间,才算把秋看真切了。

秋是博大的,浑身透着雄浑的气度。它就这般铺天盖地、漫山遍野,直往人胸怀里撞。选一条小径慢慢走,秋的韵味便在身旁轻轻流淌。抬眼是秋,举步也是秋:一抹秋阳、几朵闲云;一缕秋风、数座小山;一汪秋水、半池残荷;一片田野、满目金黄。大地忙着换装,草木渐渐黄了、枯了,原有的绿意像被天空吸了去,倒把天的瓦蓝衬得愈发高远深邃。一行大雁缓缓掠过白云,一弯溪水曲折延伸,到了中途忽然铺开,一小片半枯的蒲草在风里轻轻摇晃。远望水库边,一层薄雾像轻纱般升腾,走到近前,它却捉迷藏似的没了踪影。水瘦了些,泛着蓝莹莹的光;站在高处,风带着兴奋狂奔而来,那股豪放劲儿总叫人惊讶。波浪频频吻着岸,水岸相接处漾起的白沫,许是它们说的情话吧。近山的乔木、灌木与花草,挨挨挤挤、纵横交错,一棵棵、一丛丛、一簇簇、一片片,红的、绿的、黄的、灰的,甚至黑的,斑斓地晃着人的眼。这满世界的秋色,就这般把人轻轻淹没了。

秋是书写沧桑的,细细打磨着生命的历程。常言道: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秋天是季节的黄昏,也是许多生命的黄昏。此时树叶凋零,草木枯萎,大地的荣华盛衰,都写在春秋轮转间。家乡有俗语:“七月半,蚊子金刚钻;八月半,蚊子死一半。” 蝉的 “知了” 声早已歇了,秋日的蚂蚱也蹦跶不了几日。诸多小生命在秋天做着告别演出,凄然谢幕,静静期待新的轮回。古人讲究天人合一,说人道要顺应天道,人事运作得遵从自然规律。春夏是万物生长的时令,秋冬则是草木凋零的时节,象征着肃杀。所以除了 “斩立决”,古代死刑多在秋后执行,便有了 “秋后问斩” 的说法。生命是消亡还是轮回,是接力还是续写,是一蹶不振还是重整旗鼓,都要在秋天里,接受沧桑的考验。

秋最惹人情思,让人把喜怒哀乐尽情挥洒。这情思,或许像水库里的水,经了一夏的蒸发,只把最纯净、最浓烈的部分留下来,在心底搅拌、沉淀、交融,稍一碰触,便敏感得不堪一击,像多米诺骨牌般次第倒下,教人难以把控。秋风、秋雨、秋山、秋水、秋月、秋雁、秋花、秋草…… 无一不能牵起人的感慨与遐想,惹出悲愁与情思。文人此时拍案,墨客此时吟咏,亲情、爱情、友情、乡情反复被吟诵提炼,豪情、怡情、闲情、悲情、怜情不断被挥发张扬。不同的心情,不同的角度,或和着酒,或对着月,或噙着泪,情思汩汩而来,又滔滔而去,像四季轮回般,周而复始,绵绵不绝。

秋是盛满收获的,处处是丰收的景象。成熟是秋天的主题,收获是秋天的价值。放眼田野,沉甸甸的稻谷垂下饱满的头颅,恰如 “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烟” 所写,教人满心欢喜。收割机在田野里欢唱,农人挥着镰刀忙碌,机械脱粒后的稻谷要往家挑,镰刀割下的稻把也要往回运。三三两两的农民在路上遇见了,总免不了聊几句稻谷的品种与收成。这是农人最忙碌的季节,也是最欣喜的季节。“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籽”,这是对耕种的回报,对劳作的奖赏。

葡萄、大枣、石榴、苹果、柿子…… 各种瓜果赶着趟儿成熟,也到了孩子们大饱口福的时候。记得儿时过中秋,晚饭后,几个小伙伴举着点燃的火把,在塘埂和田边疯狂挥舞奔跑,比谁的火把火焰最旺、燃得最久。玩够了,便把剩下的火把堆在一起烧,有时偷偷从附近花生地拔些带秧的花生扔进火里。估摸着差不多了,就挑出来跺灭火烬,抢着分吃灰里半生不熟的花生。脸上、嘴边、胳膊上,或是衣服上,总会留下黑灰与污渍,回家免不了被大人责骂。可那带着泥土与烟灰味的香甜,至今仿佛还在嘴边。

乡野的秋天,收获得岂止是五谷丰登,还有那六畜兴旺的欣慰与满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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