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是万物最有精神的时节,阳光金灿灿的,植物使劲儿长,绿得铺天盖地。动物们也跟着热闹,尤其是各种虫子,纷纷登场,在夏天里闹腾。它们让我欢喜也让我烦,我和它们之间,有过不少又爱又恨的故事。
小时候,我家住在土坯稻草房里。一到初夏,外墙的土坯上就满是野蜜蜂凿出的圆洞,三五成群的蜜蜂在附近飞着,时不时有蜂儿从洞口钻进钻出。拿根细棍或稻草探进洞,里头马上传来“嗡嗡”的振翅声,接着就有蜜蜂顺着杆儿爬出来。我总敢伸手捉住它们,放进小玻璃瓶里。一会儿就能捉十几只,趴在瓶口看它们在里面爬来爬去。如今回想起来,蜜蜂原是会蜇人的,可我那时竟一次也没被蜇过。
夏天的晒场上,总有许多蜻蜓飞着,大多是亮眼的黄色。捉蜻蜓时,姐姐总举着竹扫帚,对着成群的蜻蜓自上而下猛地一盖,再迅速按在地上。扫帚丛里时常能抓到蜻蜓,可惜多半带着伤,甚至已经死了。我对这种捉法没兴趣,更爱蹲在菜园或后院,捉那些停在菜秧、树枝上的蜻蜓——特别是虎头蜻蜓,黑底带花的颜色,体型比别的蜻蜓都大。我蹑手蹑脚地走近,轻轻捏住它的尾巴,它扑腾几下翅膀,见实在脱不开身,就乖乖安静下来。不知听谁说蜻蜓吃蚊子,所以每次捉到,我都会把它们放进蚊帐里。可不管白天黑夜,放了好几天,也从没见它们吃过蚊子。
捉萤火虫倒是既容易又好玩。它们自带一闪一闪的荧光,很容易被发现。我和小伙伴们一边唱着“萤火虫,亮亮红,大哥骑马我骑龙”,一边扎进灌木丛和秧苗地争相捕捉,装进透明的瓶子里比谁捉得多,比谁的瓶子最亮。
夏天的蝉叫得最欢,从早到晚不知疲倦地鸣唱。可树上的蝉总躲得高高的,听得见声音却难见踪影。我记得哥哥曾在后院的竹梢上捉到过。他举着手电筒,循着鸣声找过去,看准位置伸手一按,就把蝉逮住了。
我还陪哥哥去稻田埂上诱捕飞蛾。我们拎着盆和煤油灯,到了田埂就往盆里倒些油,把煤油灯放在盆中间。飞蛾会循着光一前一后扑过来,直直撞向灯罩,要么晕过去,要么撞死,然后掉进盆里。没撞死的飞蛾沾上油,翅膀就再也扇不动,基本活不成了。听哥哥说这些飞蛾会伤害稻苗,我才知道自然界里原有益虫和害虫的分别。
其实夏天里,我最讨厌的是蚊子。苍蝇虽烦人,赶一赶总能躲开;蚊子却不然,总围着人打转,冷不丁落在皮肤上就开始吸血,让人防不胜防。家里养着牛,每晚哥哥都会在拴牛的地方烧草熏蚊子。牲口不会抱怨,效果好坏都没法说。可人居的地方就讲究多了:点蚊香吧,空间太大不顶用;过去家家户户用蚊帐,可只要有漏网的蚊子钻进来,就很难找到了。刚躺下就听见“嗡嗡”声,我为了打一只蚊子,常常折腾得一身汗,结果还是白费劲。更让人恼火的是,有时夜里困得厉害,迷迷糊糊中感觉被蚊子叮了,抬手一拍,早晨醒来才发现是蚊帐门没关紧,钻进来十几只蚊子——个个吃得圆滚滚的,红通通的肚子坠得它们几乎飞不动,就那么懒洋洋地挂在帐纱上。我揉着惺忪的睡眼,必定要追着把它们全打死,双手都染成了腥红。
还有种叫 “洋辣子” 的虫子,谁都不敢招惹。奶奶曾让我猜过一个谜语:“身穿黄甲倒背枪,长在山上称霸王。风吹雷打都不怕,就怕秋后一场霜。” 谜底就是它。因为好多树上都有它们的身影,孩子们玩耍时稍不留意,就会被它蛰到,顿时火辣辣地痒,伸手一抓,立刻又添一阵刺痛,皮肤跟着红肿起来。有时晒衣服没注意,沾上了洋辣子毛,直到穿在身上才发觉,真是让人哭笑不得。更烦人的是,被蛰后必须把它的毒毛清理干净,再好好清洗患处才行。
夏天的虫事,就这么交织着爱与恨,陪我走过一个个炎热的夏天,也成了我童年里忘不掉的印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