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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基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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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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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鸭糍粑飘雪香

记忆里,总有些味道被时令的细线轻轻拴着。一到某个节气,它们便会从心底悠悠泛上来,裹着旧日烟火的温软气韵。

那年冬天,雪是不期来的,飘飘洒洒落了两天。我们抱着陶钵取暖,可寒意仍像细针似的,从门窗缝隙里钻进来,轻轻刺在脸上。母亲坐在窗下,就着天光纳鞋底,线绳穿过千层布的 “窸窸窣窣” 声,在冷屋里轻轻飘着。她偶尔抬头望一眼灰蒙蒙的天,忽然停下针线,像是下定了挺大的决心:“今天煮咸鸭糍粑饭给你们吃。” 这话一落,屋里顿时就活了 —— 我们缩手缩脚的寒意,被这声音一下子驱散;连火钵里的死灰,仿佛都重新燃起了细碎的光亮。

母亲当时是怎么煮的,我如今已记不太真切,似乎并没有多复杂的工序。那口厚重的铁锅,平日里总煮着寻常的米饭、菜蔬,可那天,它像要担起创造美味的使命。还没到饭点,我们就守在灶边,听着锅里的声响从 “咕嘟咕嘟” 的热闹,慢慢变得安静。我在厨房里转来转去,时不时往灶膛边伸伸手烘暖,偶尔还添上几根棉柴。就在这时,浓郁的咸香从锅盖缝隙里一丝丝、一缕缕钻出来 —— 那是糯米特有的清甜香,混着咸鸭沉厚的咸香,还有柴火炽烈的暖香,在清冷的空气里慢慢弥漫,在厨房里缠缠绕绕地往上升。

最让人激动的,要数母亲揭开锅盖的那一瞬。一团裹着咸香的热气 “轰” 地腾起来,瞬间模糊了视线,母亲的身影都融化在这片暖香雾里。

母亲给我们每人盛了一碗。我捧着粗陶碗,看着几块咸鸭肉散在饭面上,滚烫的温度从掌心一直传到心底。用筷子轻轻拨拉着米饭,就着咸鸭送进嘴里 —— 糯米的绵软和咸鸭的鲜咸在唇齿间慢慢交融,那丰腴的油脂恰好滋润着每一粒饭,越嚼越香。尤其是难得吃到的咸鸭,咸香丝丝入扣,是寻常鲜肉难比的风味。我们吃得鼻尖冒了汗,一副狼吞虎咽的模样。母亲在一旁笑着说:“吃慢点,这饭有点腻,吃不了太多,等会儿再吃点锅巴。” 可不是嘛,糍粑饭虽好吃,却比寻常干饭更顶饱。没多久,母亲就把锅巴拿了来,我们几个立刻围上去抢,抢到最大一块时,才觉出烫手,赶紧在左右手里来回倒换,可再烫也舍不得放下。

要说风味最妙的,还是锅底那层锅巴。因为浸了咸鸭油和米汤,又经了慢火炙烤,它泛着诱人的焦黄色。咬在嘴里 “咔嚓” 一声,满口香脆。有时没留神,锅巴碎片从手里掉下去,哪怕落在地上,都忍不住想捡起来再吃。窗外的雪还在下,可身上的寒意早被这碗饭驱散得干干净净。母亲看着我们满足的样子,眼角的笑纹比往常深了许多。

许多年后,每逢雪天,那幅画面总会悄悄浮现 —— 灶膛里跳跃的火苗,锅盖边逸出的暖热气,还有那碗油亮生辉的咸鸭糯米饭。如今,我吃过不少精致的美食,咸鸭糍粑也随时能买到,可再也寻不回过去的滋味。原来那滋味里,藏着母亲犒劳我们的慈爱,藏着应时节令的庄重,藏着一年劳作后小小的庆贺,更藏着清贫岁月里,一家人围着一口铁锅,所感受到的最简单、也最丰盈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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