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难求

作为一名“孩子王”，每每看到学生浪费本子的现象，我总是忍不住要批评两句。他们总是不以为然，常常很委屈地说：“不就是几张纸吗？老师，您没必要批评我们吧？”我说：“孩子啊，你们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当年我上小学的时候，真的是一纸难求啊！”

我刚上学的时候，闭塞的乡村里还没有人听说过“改革开放”这四个字，吃不饱，穿不暖是常事，更别提其他的什么奢侈要求了。上学的学生要写作业，但本子很紧张，除了学校每学期发给我们的语数各一个本子外，就没有了。我记得那时候的本子纸张很差，我们叫“麦糠纸”本子，就是每张纸上都会有一两根短小的麦糠嵌入纸中，偶尔还能发现囫囵的挤扁的麦壳子。本子少，作业也不多。但每次收作业，总会有几个“老油条”不送作业，理由是本子弄丢了，大人不给钱买本子。但班中总有几个知道学习的学生，对于这样的学生，本子确定不够用啊！

我现在还依稀记得，由于没有演草纸，我偶尔会把家里母亲用来夹鞋样子用的厚厚的一本书拿出来，偷偷撕一张，在印满黑字的纸上用铅笔写啊算啊的。到现在我都不明白，一本厚书越撕越薄，母亲怎么就发现不了呢？

草稿纸可以凑合着用，但一本要交给老师的本子不够用咋办？那就省着用呗！比如田字格写字本，老师要求一个生字写一行，我就来个小发明创造，把铅笔削得尖尖的，在“田”字格的四个“口”中写字，一“口”一个字，一“田”写四个字，不就可以把一行变两行了吗？当然，我的这种发明创造会节省一半本子，我高兴但老师不高兴。语文老师常找我谈话，说生字不能这样写，像一堆小蚂蚁似的，他老人家眼花了，看不清我写的是什么。

没有本子写作业，没有草稿纸，向家里又要不到钱买，怎么办呢？我灵机一动，决定自力更生——挣纸！比如替不爱学习的同学写作业，三天挣一张纸，积攒着一学期下来也可以挣两个本子的。但这种挣纸的方式很辛苦，也有要本子不给、再要会挨揍又不敢告状的风险。

再后来，我又发现了一个挣纸的“巨大商机”。每到夏天，一下课，校园里那口老井旁，就有不少学生趴在井沿上，用洗干净的墨水瓶系上绳子打水喝。有瓶子的主人，常会要求没有瓶子的喝水人怎样怎样。我便换个花样，把家中买来的一毛钱一小纸包的糖精偷几粒出来，一瓶水里放一粒糖精，喝起来凉凉的甜甜的爽爽的，那感觉好极了。我提出一个要求，一瓶糖精水换一张没写过字的好纸，没想到这“生意”这么好做，每天都可以换到一两张纸。把同样子的纸张放在一起，用针线一缝，一个新本子就赫然在目宣告诞生了，我的写作业用纸问题很快就解决了。我见好就收，家中的糖精本是用来吃不甜的寡南瓜的，偷多了就容易“东窗事发”，那就麻烦了。

我上小学时，就是这样挣纸挣本子的。后来条件好了，校门口的小商店里，八分钱可以买到一张光滑的大白纸，没有一星点麦糠，写起字来无比舒服。大白纸上可以先用铅笔写一遍，再用钢笔写一遍，最后再用毛笔写一遍，一纸三用，充分发挥了大白纸的价值。现在想想，当年被我用过三遍的大白纸，该会怎样恨我这个吝啬鬼般的小主人啊！

如今，我当了几十年的老师，生活条件好多了，但我依然无法忘记当年艰苦的求学生活。所以，每每看到学生浪费本子的行为，我总还会忍不住再批评两句。真希望现在的学生，生活在这样幸福的时代，更加努力学习，将来能为社会做出更多更大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