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薯情

单位食堂挺接地气的，秋收红薯收上来后，早餐便常会煮红薯。红薯是绿色食品，吃起来香香甜甜，镇干部们都喜欢吃。60年代末出生于农村的我，对红薯更是有一种特殊感情。

在我们那山旮旯，计划经济年代，家家户户都有自留地，会种些红薯。红薯好伺候，只要土质疏松，施点牛屎灰，注意松土，每户都能收几担。

红薯能果腹，也是我们儿童年代的主要零食。记得上小学时，一次放学后，听说离我们村不远的江仔里村会放电影，我们细伢崽回家把书包一丢，就赶去看。回来时大家饥肠辘辘，便顺手牵羊，在路旁红薯地里扒个红薯，到旁边小溪里洗一下，饥不择食地啃了起来。村里茶山多，常有外人来捡“野”茶籽，这些人饿了，有的会到红薯地里扒红薯吃，村里人纯朴，发现了也就一笑了之，遇上认识的就更不用说，还会喊到家里吃饭。红薯收了水分后，吃起来更清甜。那时没那么多讲究，大人出工或小孩上学，手里拿个红薯，也不洗，用指甲掐了皮就吃。

记忆里，小时候的寒冬特别冷。每天早上煮饭的时候，母亲都会在锅里多添些水，放些红薯在饭甑下面煮，饭蒸熟了，红薯也熟了。母亲把红薯捞起来，我先吃红薯暖暖身子，然后吃了饭上学。冬天上山放牛，细伢崽都会带红薯去，大家拾柴烧火，将红薯放在火堆里，一边烤火，一边用柴火棍翻红薯。烤熟后，一个个嘴巴吃得黑乎乎的。渴了，便摘根芦蕨，抽去里面的芯，用管子对着山上的茶花蕊一吸，一股沁人心脾的甜汁涌上心田。

红薯还是那个年代年货的主角。过年切糖片的糖是红薯熬出来的，家家户户还会晒红薯片，准备过年油炸或炒，除夕前几天再炸红薯丸，有时，还会做一种由蒸熟了的红薯和糯米粉混合，再蒸熟后擀成圆圆薄片，我们那一带土话叫瑙瓦片的年货，晒干后油炸，非常好吃。

晒红薯片通常选大霜大晴的日子。前一天下午，大人们将红薯挑到池塘里浸泡，再用筅管快速划拉红薯，洗干净后，搬到旁边井沿上用水冲洗，然后担回家。傍晚时，用刨子将红薯刨成薄片。第二天一大早，烧开一大锅水，将红薯片倒入煮熟。捞起来后，用筲箕端到草坪里晒。记忆中，那时晒红薯片一般都是请村里那些年轻、手脚麻利的女子。白霜皑皑、雾气笼罩的早上，几个女子脱了鞋，穿着袜子，在有些冰冷的晒垫里一字儿排开，她们弓着腰，天女散花般，没费多少功夫就晒完了。守红薯的活通常我来干。记得那时不重视学习，我学习成绩差，不请假老师也不怎么管。坐在草坪里晒太阳，拿一根赶鸡的竹杆守着，不让鸡来偷吃，比正襟危坐在冰冷的教室里听课快活不知多少倍。有时候嫌太阳大，便钻进箩筐里。遇到有几个小伙伴家里也晒红薯，一起守，我们便一起在草坪里做坐花桥、打阵、打梭等游戏，玩得天昏地暗。

熬红薯糖一般在炒爆米花的当天晚上，为第二天切糖片做准备。将红薯洗干净后，往锅里放些水，再将红薯倒入锅里。开始时，将火烧旺点，水开后，要不时用锅铲搅拌，避免焦糊，并将灶膛里原先赛得满满当当的干柴抽掉一些，让火苗小一些，直至糖浆熬成琥珀色且能拉丝，红薯糖就熬成了。熬红薯糖费时，经常要熬到深夜，但用红薯糖切出来的糖片非常好吃。

红薯丸一般在除夕前两三天做。先将红薯削皮，切成块，放在锅里煮熟后捞起，倒入盛有糯米粉的木桶中。倒的时候要慢慢倒，慢慢加，避免红薯和煮红薯的汤汁过多。太干和太湿都不行，做红薯丸子成不了型。将木桶里的糯米粉和红薯揉均匀后，开始做丸子了。丸子大小要均匀，要不然的话，炸的时候有的没炸熟，有的炸焦了。老家炸红薯丸一般用茶油，炸出来金黄金黄的，软糯香甜。那时天气没这么热，炸好后，放在米筛里或用大缸装，可以吃到元宵后。正月里，每天早上盛一大碗红薯丸放在饭甑里蒸，非常好吃。有时，家里还会送些给亲朋好友，他们也都夸好吃。

如今，村里人基本没有了晒红薯片、切糖片的习惯了，但家家户户还会炸红薯丸子。这些年，每年春节前，我和妻子也会到老家做红薯丸，但都是用店里买来的油炸，炸好后，因为现在天气异常，温度较高，只能放在冰箱里。吃的时候，从冰箱里拿出来，用钢筋锅或电饭煲蒸，怎么也吃不出原先那种软糯香甜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