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鞋和布鞋的故事

1、父亲的草鞋

父亲习惯在雨雪天气编制草履

十里八乡都知道他这门手艺

金黄的苎麻绳在木耙齿上绷成弦弓。

搓绳时哼唱1950年代

夜校扫盲学的小曲

稻草枝子在掌纹的沟壑

变着魔术

像碾过整个秋天的打谷场磨子

父亲弯腰捶草的身影斜进草垛，

稻草人替他守着那片稻浪

他穿着草鞋在河里放竹排

草鞋在冰天雪地冒着水滴

穿着它开会浙西剿匪一生胆气

       我穿着新编的草鞋放牛砍柴，

鞋底沾着他掌纹里的松明火的烟味，

每道沟坎都硌出金黄的波浪

鞋底印满山岗的粗粝，

每一步都硌着阳光，充满朝气

       2.母亲的布鞋

母亲纳鞋的剪影贴在窗纸，

倩影比剪纸更单薄似杨柳依依

‌‌煤油灯舔着母亲消瘦的脸庞，

顶针在千层底上撞出星光

我喜欢写字，看书，调皮

坐在她纳鞋底的油灯旁

她有时候停下手中的活计

看我的字写得怎样。

其实，她和父亲只是在夜校扫盲

目光里浸满成长的希冀

多想用她的布鞋丈量远方的诗行

     她有时候把麻绳在发髻蹭一蹭——

父亲编鞋时落下的草茎

被母亲织进布鞋夹层

让温暖顺着线脚缝进鞋底

我背着书包翻过鲜花盛开的山冈

像鱼儿趟过小溪、

穿着布鞋踩着田埂，

布鞋绽开的泥印花，

拓印着春耕的谱号

鞋尖踢起的露珠，

盛着她纺车哼唱的月光光的调子

麻线在调子里缠着月光

       后来我考取省城读书

箱子里是她连夜赶制的单暖布鞋

千层底里蛰伏的叮咛，

总在异乡的雪夜返潮

      3、 时代的足印

而今，生活水平翻天覆地

都市的鞋类琳琅满目

当草鞋成为博物馆的编号藏品

父亲磨亮的木耙还在测量大地的体温

父亲编进山的脊梁

母亲纳进河的柔肠

不要小觑这些失传的技艺

1951年冬，草鞋趟过鸭绿江的冰凌

如今才读懂——

父亲编进去的，是儿女坚韧的山梁

母亲纳进去的，是子孙福气绵长。

莫负父老乡亲的养育之恩

多年后我仍能触摸到

火柴盒内侧

那些被折叠的

灶台的火种

与煤油灯的

斑驳光影

借着光，一步一个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