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目山的梯田沿着山势铺展,春如叠镜,夏若绿浪,秋似锦缎,冬覆银甲。一条青石古道从田畔穿过,尽头便是银杏村,一座超过百户人家的山村,白墙黛瓦,炊烟袅袅。村东山坡上有大片荞麦地,花开时节,白浪翻涌,衬得远山愈发岱青。风起云落,百年如斯。
大河蜿蜒向东,河水给农田灌溉带来益处,洪水泛滥时候,也给两岸人们带来威胁,给日常生活造成不便。
张金福举着锄头在地头挖地,他要把这片地种上荞麦,昨天收到战友王树森从川西邮寄的照片,站在那片荞麦花地里,对着他微笑,好像在说:“老班长,日子过得怎么样?照片的风景美不美?你也种吧”。信中,战友小王总是对他充满感激之情,张金福自己没有把下岗的事情写信告诉他。
此时,张金福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肘弯处补着对称的圆补丁,他气喘吁吁,停下来,拿起腰间那只旱烟管,坐在田埂上抽起旱烟,右手无意识地抚摸着膝盖——那里有一枚弹片,阴雨天气鼓出青硬的包,有时疼得大汗淋漓。他抬头望天,目光穿过雾气,太阳已经穿云透雾,爬过东边的山顶,想起四十年前藏南那片雪山。
·1962年11月18日,邦迪拉山口的严寒中,新兵小王胃病发作,蜷缩在战壕里冒虚汗。张金福掏出最后一块冻硬的压缩饼干递给他,小王咬不动,想起参军前夜阿妈做的荞麦粑粑。冲锋号响起时,张金福的急救包拍打着胯部——那里装着全班最后的止血绷带。战斗结束,印军举手投降。柴火煮着面糊,小王拿着张金福给的荞麦粑粑烘烤,美美地吃了一顿。
·张金福在战斗中受伤,被战友从战场背下来,腿子被绷带捆扎止血,弹片残留膝盖三十年,成为他的“雨天预报器”。饿晕的小王后来当了本地粮站工人,在饭桌上总是提醒上学的孩子:“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他习惯每年,在老家的山坡地里种上荞麦,看荞麦花,吃荞麦耙,更忘不了那次战斗建立的战友情。
当时,军医在张金福的病历记录:"伤员左膝存留一块弹片,弹片距坐骨神经仅3mm,距离心脏不远处,也有一块小弹片,战地医疗技术有限,不方便手术",后来,他转到内地医院,弹片无法取出来,从部队复员。
复原那年正值初冬,他二十五岁,背着一只褪色的军用挎包,一床军用棉被,沿着青石古道,一步步走进银杏村,背包里面装着复员证,一等功奖章,以及一本被鲜血浸染又晒干的《战地笔记》。他被分配在食品站担任副站长,好在距离村子近,一河之隔,骑自行车上下班。
后来,与村里的一位叫做李凤英的姑娘结婚生子,两个儿子建军,建东先后出世。凤英娘家在河东,他们在河西,这条川流不息的大河,有一座木桥,有时候河水泛滥,桥跨了,把本来很近的距离拉得好远。
1990年汛期,李凤英背着荞麦粑粑回娘家,暴雨突降,河水突然暴涨,跌下木桥,军用水壶从包裹滑出,她转身去捞时,被洪水冲走。后来,人们在很远的沙滩发现她,已经没有生命的迹象。
他没有再娶,自己当爹,又当娘,把两个儿子拉扯大。朽木桥墩断裂的轰响与三十年前炮击声,时常把他从梦中惊醒,从此,在河上筑起一道永不坍塌的桥,成了他心底庄严的承诺。
二
94年冬天,张金福从食品站领完最后一笔工资,站在单位门口愣了很久。寒风刮进他的旧军大衣,他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工作证,塑料封皮已经磨得起毛边。站长老黄语重心长说道:“老张,现在国家搞市场经济了,我们需要自谋职业和出路,你的情况特殊,可以找民政局想想办法。”
他蹲在路边抽烟,烟灰掉在鞋面上没察觉。三十年前,他在雪山上受冻都没怕过,可现在,他忽然觉得有点怅然若失。
家里两个儿子已经成家,建军在外地教书,贫困地区,乡政府的财政吃紧,有时候好长时间,拿不到工资。建东在农村种地,日子得过且过。大儿媳李红梅,脾气暴躁,在供销社当营业员,二媳妇江春丽性格泼辣,在农村务农,做些家务。他盯着自己的手——这双手在战场上扛过枪,扔过手雷,在食品站抬过生猪,扫过猪粪,可现在,不知道该往哪儿使劲。
他没有去找民政局,怕给人家添麻烦,况且,军人有军人的尊严。
一个星期后,他在村口那棵老银杏树下,搭起一个棚子,支了个修理自行车摊。工具是从供销社五金专柜买的,在一块旧木板上,歪歪扭扭写着“自行车修理”,补胎一元,充气免费。办齐个体户营业执照,税务登记,开始修理自行车。 修车摊的招牌被风吹得哗啦响,张金福突然想起复员那天——背着褪色的军用挎包走进银杏村,千年银杏树的空洞树心,像是他中弹的膝盖。
第一天,他只接了两单生意,赚了五块钱。傍晚收摊时,隔壁卖豆腐的老李推来一辆漏气的自行车,他蹲着修了半小时,没收钱。
“老张,你这手艺比食品站强啊!”老李调笑着说。
张金福龇着牙,点点头,没接话,低头拧紧最后一颗螺丝。
日后修车摊的生意渐渐好了起来,村里人知道他做事认真,骑自行车上学的中学生,甚至连集镇上的小青年都来找他调刹车,补胎。有时候,自行车铃铛叮铃一响,张金福手指突然僵住——这尖锐的金属声,与1962年邦迪拉山谷的信号弹呼啸声相似。机油斑驳的扳手,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像当年雪地里刺刀的反光。“张师傅,刹车调好了?"一位中学生递上五块钱。 他盯着少年校服上的团徽:“当年小王…也你这岁数。”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扳手。 “啊?…刹车片磨光了,得换新的。”他突然用力拧紧螺丝。
他每天早出晚归,手上总是粘着机油,指甲缝里黑黜黜的。但奇怪的是,他反而睡得踏实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很快习惯了这种生活。
一次,张金福利用空闲时间,走进乡种子站。玻璃柜台里摆着杂交稻和玉米种,看见角落的麻袋上用红漆写着"荞麦"二字。他翻开袋子,摸着种子,端详起来。
"张大叔,现在谁还种这个?"售货员小花笑着说道,用秤杆戳了戳麻袋,"实话告诉你,种子质量我不敢保证,放的时间太长了。荞麦产量低,卖不上价。"
他盯着那些黑褐色的种子,忽然想起1962年雪山上,蜷缩在战壕里的小王。那个四川兵,肚子饿得叽叽咕咕,幸亏自己口袋里,还留着几块老家带来的荞麦粑粑。"阿妈说…饥荒年…就靠它活命…"小王的话混着雪沫子,和现在售货员的声音掺和在一起。
"小花,质量不需要你保证,给我称五斤种子。"他摸出刚修车挣的钱,纸币上蘸着油。
荞麦花开了,村里人笑他傻,张金福蹲在地头抽着旱烟,听着村里人的议论声。“张师傅,你这荞麦花好看好香,不值钱,不如改种茄子、辣椒实在,可以拿到集市上卖钱”他想想也对,这地适合长荞麦,他眯着眼,望向自己的荞麦地,荞麦花开得正盛,淡粉色的花海在风中起伏,像一片温柔的云,落在这片山坡上。这花他种了多年,从娘手里接过来的自留地,年年都开得这般好。"
建东守着家里的几亩责任田,日子过得踏实却也有些单调。这个秋天,他跟着邻村的表哥,去了一趟县城,在街头看到那些风景照片,被做成明信片卖得火热。表哥指着其中一张梯田照说:要我说,咱这荞麦花,比他们拍的任何梯田都好看。一次,建东给父亲送饭时,撞见举着相机的游客,站在田埂拍摄荞麦花。
“这破花有啥拍的?”'他嘟囔着,却看见游客相机显示屏里,父亲佝偻修车的剪影衬着花海,竟像幅水墨画。游客举着相机拍花海,建东听见父亲念叨:“荞麦花白得像邦迪拉的雪……那会儿小王说,要是能活着回去,一定种满山坡。”
回家的路上,建东第一次用城里人的眼光,打量起自己熟悉的田野。荞麦花在夕阳下翻涌,远处父亲修车的身影若隐若现。他突然想:要是能把这份美丽,变成增收的产业..."他在学校读书时候偏科,喜欢语文,看小说,想起罗丹一句名言:“美是无处不在,对于我们周围不是不存在美,而是我们的眼睛缺少发现”。
转眼又是秋天,张金福关了修理铺,用香烟盒子写着“忙农活,暂停营业”。
后来,张金福让媳妇把荞麦晒干,自己用独轮车推到磨粉加工厂,晚上,按照娘在世时候做粑粑的方法,教媳妇把荞麦粉烙了荞麦粑粑,铁锅热气腾起时,他想起1961年的自己——当时是十八岁的民兵连长,带着社员们,刨冻土抢种荞麦,饥饿的队长坐在田埂上,嚼着葛粉粑,后来参军体检那天,娘偷偷往他的兜里,塞几块荞麦粑粑,招兵干部嗅到焦糊味时,皱起的眉头。没想到,不起眼的粑粑,却救了战友的生命。
秋收时荞麦籽不过两百来斤,儿媳李红梅休假回家,拍打着簸箕:“爹!咱们还是种菜划算”,他没说话,悄悄地把来年的种子储藏好,其余的碾成粉,伤口疼痛时候,就让媳妇春丽做荞麦粥,以前凤英在世,也这样,好像伤口轻松许多。
每天,早出晚归,带着媳妇烙的荞麦粑粑,做午餐。日子像山溪,看似平静,却一点点磨去他的岁月。自己已经两鬓苍苍,年近花甲。修理铺子偶尔来一只小黄猫或者老鼠,嘴舔黄油和他带的的荞麦粑,他也不在意。
三
一天下午,他在修理自行车,突然感觉胸口疼痛难忍,被送往县医院,CT室的灯光白得刺眼,像是当年战地医院帐篷里的照明灯。当护士解开他的衣领,准备做心电图时,装在贴身衬衣里面的军功章,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金属声响。护士弯腰捡起勋章,看到上面"一等功"三个字时,满脸惊讶,“这位农村老头,怎么会有军功章?”把情况汇报给住院部主任,医院写了份报告给了县民政局,过了十几天,四万元残疾军人困难救助金,分期打进了他的社保账户。
出院后,他把村支书以及老战友赵福奎,还有隔壁教书的侄子孙老师叫到家里,召集儿子媳妇,开了一个家庭会,堂屋灯泡昏黄“这钱得修桥”。’张金福把存折放在饭桌上,像刚刚出锅的荞麦饼,李红梅‘哐当’踢翻板凳:“爹,建军孩子转学要交赞助费,您老糊涂了?”“三十年前木桥吞了你娘!”他手指抠进桌缝,“现在娃们上学还得蹚水!”春丽突然插话:“嫂子,爹的军功章…能换钱不?”满屋寂静,只剩老式挂钟的滴答声。"
夜里,张金福坐在院里擦洗扳手,春丽端着茶过来,唉声叹气:“爹,你真要捐款修桥?”
“嗯。”
“可家里……”
“当年在战场上,我这条命是捡回来的。”他擦了擦手上的油渍,“现在日子好了,桥,该修。况且,还有和你娘一样的人,天天在过桥”,那座木桥横在花海尽头,像一道未愈合的伤疤,时刻提醒他:“建一座桥,方便大家”
江春丽沉默了很久,最后说了一句:“明天我去跟嫂子说道说道。”
张金福一夜未眠,辗转反侧,想起当年的雪山和战友,想起妻子落入水中,那一双双眼睛,包含对自己的期待,荞麦年年种,麦花年年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家庭生活开销,随份子的钱,攒下的钱不多,看着村里孩子们上学蹚水,有时候找他修理自行车,心里无比惭愧,眼下,在两岸建一座桥是当务之急。自己,这个老兵,只能尽到一点绵薄之力。又想起大媳妇说的话,孙子上学,转学的费用,都需要钱。
第二天晚上,在饭桌上,他开门见山,敲了一下子桌沿说道:“两万元给孙子,余下的两万元捐款”好像是对自己班里的兵,发出命令。在他和村支书带领下,村子的人们纷纷捐款,很快上报到县公路局审批。
建桥那天,张金福蹲在桥墩旁抹水泥,恍惚听见雪山顶的呼啸风声。指尖触到冰凉的钢筋,像当年摸到冻僵的压缩饼干。他对施工队长说:“这桥墩得再浇半米——当年我的战友小王饿得打晃,就是没站稳摔进弹坑的。”
桥通车那天,张金福蹲在新桥栏杆旁抽烟,肘关节的补丁被阳光晒得发亮。村里孩子们骑着自行车,从他身边匆匆而过,车铃声响成一片。他没有参加剪彩仪式——民政局送来的红绸带,被他悄悄叠好收进了抽屉,和那枚一等功奖章放在一起。
桥上面刻着张金福在雪山写的日记开头“老兵的希望”,大桥典礼那天,乡政府张书记参加了剪裁,作了一首诗:
一河横亘数百年,
泪似浪花更连绵。
今朝虹跨东西岸,
尽是英雄不言钱。
五年后,他合上眼睛。战友赵福奎当着父老乡亲的面,从口袋拿出老战友写的遗嘱,一边念,一边哭道:
“建军、建东:
爹复员那年,银杏村的木桥吱呀作响,像雪山上的风声。
六二年藏南,新兵小王胃疼得打滚,我给的荞麦粑粑救了他的命。后来我膝盖中弹,是他用止血绷带,把我拖出战壕。复员后他年年种荞麦,说“活着的人得记住”。
你们娘走的那天,木桥塌得像雪崩,轰隆一声就吞没了整片河面。这三十年,我总听见她问:“桥修好没?”
四万块补偿金,两万给孙子,两万修桥。不是爹糊涂——桥通了,娃们上学不蹚水,你们娘在河里也能安生。
爹字。年月日
战友赵福奎、小王等人把他的骨灰和凤英安葬在一起,风掠过荞麦地,花粉沾在他两人的旧军装上。赵福奎摸了摸墓碑上,新刻的桥形浮雕,小王从兜里掏出荞麦粑,轻轻放在碑前,他回忆起自己,粮站改制后,在一家医疗器械公司跑销售,结果被假合同骗走全部积蓄。妻子发现他总对着那张,印有扎西德勒字样的褪色哈达发呆——那是退伍时藏族战友送的,又撞见他深夜在派出所报案,最终带着孩子离了婚。现在他常蹲在老家门口喝酒,偶尔看见张金福邮寄的照片出神:照片里战友,支着修车摊,轮胎扳手擦得锃亮,身后褪色的哈达在风里起舞。他攥着照片犹豫再三,终究没去找张金福借钱,仿佛那句扎西德勒还卡在喉咙里,和当年未说出口的告别一样沉。与战友张金福相比,自己羞愧万分,他写了一首诗歌给老班长:
弹片铮铮膝作钟,
军功默默衣底藏。
修车摊前油污手,
建桥梦里铁骨扬。
红梅用抹布擦了擦碑文,指腹摩挲着“一等功”的军功章,心里充满懊悔,充满对爹的崇敬之情。
又是一个初夏,梯田里,荞麦齐刷刷开花,白浪翻涌,白色小花铺天盖地,像一场早冬的雪。张建军带着学生实地教学,孩子们在田埂上朗诵:“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这是著名诗人艾青写的诗歌,也是老兵在战壕里默诵的句子。建军作了一首诗歌《荞麦花吟》:
淡粉轻云覆山坳,
荞麦花开胜雪娇。
不与牡丹争富贵,
只将花海对天笑。
弟弟张建东坐在田埂上,面看着荞麦花,风吹过,花浪起伏,好像老兵远远地在说“回家吧,孩子们,田里有粮,心里才有光”,风起,远山的银杏叶沙沙作响,像迟到的掌声,又像父亲轻声的回答。那座桥,像一道彩虹,连接着两岸,人们走过这座桥,望着桥上的字,想起这位老兵,充满对家乡的希望。
建东看着荞麦花,心里突然一个想法在脑海中闪出:“荞麦花一样招人喜欢,在这里开农家乐,会不会招徕顾客?”建东蹲在荞麦地头,指尖碾碎一朵落花。城里游客的相机快门声,还在耳边回响——那些人对着一片荞麦花,大呼小叫的样子,活像见了西洋镜。他忽然想起,父亲佝偻着修车的背影,机油斑驳的军功章,还有桥碑上刻着的模糊的老兵字样。
"爹种荞麦是为念想,我种荞麦能当饭吃么?"他抓起一把土,黑褐色的颗粒从指缝漏下。昨晚媳妇算的账还在眼前飘:一亩荞麦卖三百斤,磨成粉烙粑粑,刨去成本剩不下几个钱。可那些城里人,为张照片,就能花掉半个月的荞麦钱。
河对岸传来孩子们的嬉闹声,新桥上自行车铃铛响成串。建东摸出兜里皱巴巴的明信片——梯田照片下印着"诗意花海"四个烫金字。风掠过花海,他仿佛听见父亲在弹片疼得厉害时,总念叨的那句:”人活着,得有个光亮处。”
于是,他和妻子春丽协商,开店和种荞麦两不误,荞麦花开的季节。
建东和春丽将修理铺改造成农家乐,保留了父亲修车铺的老招牌作为纪念。开业当天,荞麦花开得正盛,八张老榆木桌子摆在花海边缘,铺着蓝印花布。城里来的游客在田野拍照,春丽系着围裙,在土灶台前翻烤荞麦粑粑,油烟混着花香飘向新桥方向。
建东的农家乐,来了第一批城里游客。有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指着桥头的石碑问:"这位老兵现在怎么样了?"油烟熏得建东眯起眼:"去年走了”。他没有说下去,怕是招来游客的嘲笑,笑这位老兵“傻蛋”。
每逢春暖花开,总能看到几个老人坐在桥头石凳上。他们不是来旅游的,是当年来张金福铺子,修过自行车的老伙计。卖豆腐的老李常念叨:“老张要是知道现在桥头,摆摊卖烤肠的比当年修车铺还挤,一定会气嘟嘟'。”说完自己先笑起来,缺了门牙的嘴,漏着风。
勋章会生锈,但荣光永不褪色,建东心想:后辈人,不能躺在在父辈的荣誉里面啃老。只要有梦,就会有希望。梯田记得每粒稻种来处,却记不住种田人的名字。他有时候望着店里,那张爹的照片,手持钢枪,目视远方,身后的雪山,绵延起伏,心里热乎乎的。
这时,一位游客作了一首打油诗:
梯田记得荞麦香,
银杏听过誓言长。
莫道荣光随锈逝,
花海映桥铃叮当。
军人桥通车五年后,县旅游局将荞麦花海,列入旅游线路。清明时节,总有学生捧着白花列队过桥,桥头的解说牌,刻着张金福的军功编号。民宿老板建东开发出特色食品——“战地荞麦粑”体验项目,像爹在世一样,热心资助困难家庭——这或许是对“荣光永不褪色”最朴实的诠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