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陕北一个偏僻的角落,距离“南泥湾”直线距离也就几十里,翻过一架山便是了。当年“三五九旅”曾经也在此开荒种地,这里原始树木成林,大都是一些杨树和桦树,山坡上也有一些杂树成林,野杏树、山桃树、棠梨树等等,也都是成林的。
我家居住的所谓村庄,只有两三户人家,我们的生产队有四个自然村,共计有百十口人,在这一眼望不到边的森林深处。到了夜晚,在院里、屋里,常能听见山里不知名的野兽的叫声。生产队里不知是谁,还曾猎到过野猪和豹子,猎到山鹿,那可是平常的事了。冬天,山里的野鸡成群结队地出来,到收过玉米的农田里觅食,也常能看到山鹿从密林里跑出来,到河边喝水,或者觅食。
这里的农民烧火做饭,烧炕取暖都是在山里砍的一些杂树,或者捡拾那些枯死的树枝,回来当烧柴用。到了做饭的时候,或者是傍晚烧炕,村里家家户户燃起炊烟。炊烟袅袅升起,这僻静的森林深处顿然活了起来。炊烟,就是故乡的人间烟火气。我家的炊烟,是父亲从山上打回来的柴火燃烧起来之后,从锅灶到热炕,再到烟囱冒出去,斜斜的,青青的,向着天空绕上去。风大的时候,炊烟还会倒回来,流进屋里,弄得满屋子烟熏火燎,很呛人。
这里并非我真正的故乡,用通常的说法,应该是第二故乡吧!真正的故乡,在我记忆里没有什么印象,我的童年和少年都是在这里度过的,这里是我成长的地方。因此,我称其为故乡。
我家的炊烟大多时候,都是我烧火制造的,母亲和父亲每天都要下田劳动。母亲在下田干活之前,把铁锅准备好,放在灶上,在锅里添足了我们一家人吃粥的水,再把玉米渣子量好,放在灶台上,嘱咐我看着日影变化的行迹,到了一定的位置,就把灶火里的劈柴点燃,等锅里的水烧开后,把玉米渣子下到锅里,开始搅合,让玉米渣子熬成粥,再把灶台里的火熄灭。
那时的我,也不过七八岁吧?玩心总是很重,也是因为这玩心,惹了一次祸。因为母亲总是先把锅里的水添好,这已经成了一种习惯,每次点火,我是从来不掀锅盖,不看锅里的水,只等锅里的水开了,水蒸气从锅盖的缝隙冒出来了,我才掀开锅盖,把玉米渣子下进去,然后看着它咕嘟咕嘟地熬,熬熟了,熄了火。我便和妹妹弟弟在院里继续玩儿,只等父亲和母亲从田里回来了,好开饭。
可是,有一次,我犯错了。那天上午,我和五岁的妹妹、两岁的弟弟在院里玩儿,当然,作为老大,我是要负责管住他们两个的。我照例按照母亲交代的任务,看着日影到了该点火熬粥的时候,便回到屋里点了火,继续到院里和妹妹弟弟们玩儿。过一会儿,我就回到屋里看看水开了没有。不知道是第几次回屋里看锅了,直到我有些怀疑,怀疑那水怎么还不开呢?
当我再一次回屋里看的时候,铁锅一下子烧红到锅沿儿上了,锅里没有冒出水蒸气,而是冒了青烟,木质的锅盖被烧得劈啪炸响,几乎要起火了。屋里的青烟呛得我直咳嗽。我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我惊慌失措,只有跑到外面,边哭边喊:“着火了,着火了呀!呜呜…….”我家邻居是一个常年有病的中年女人,我叫她尚大娘。
尚大娘平时有病,最见不得孩子们闹腾。也许是精神方面的疾病吧。所以,我和妹妹弟弟是从来不怎么去他家里玩儿的。因为,她一不高兴,就毫不留情地赶我们,骂我们。尚大娘不待见我们,我们也不给她留情面,明知道她怕听小孩子闹。有时候,我心血来潮,就故意带着妹妹和弟弟,在她家篱笆墙外,唱自编的小曲儿,弄出大动静,惹她生气。
可是,这一天,我家里出了“着火”的事儿,我们那个只有两三户人家的所谓的村庄,其他人都下田里干活儿了,只有尚大娘和我们姊妹三个留守在村庄。
尚大娘听到我的哭喊,跑过来,进了我家,三两下,就把火给熄了。她说:“豆子,你可千万别往锅里添水呀!等锅凉了再添,不然锅会炸裂的,……。”尚大娘说着就往外走,走了到了大门口,又回头,说道:“等你娘回来吧!你们就在院里玩……。”
我看着尚大娘的背影,忽然有些愧疚。平时,我真没少编曲儿,大声唱着,也许是喊吧!在她家门外故意气她。那些自编的词儿,都是对她的不满,甚至是对她的咒骂。
故乡的炊烟惹出的事端,被尚大娘给平息了。但那炊烟的画面,随着岁月的流失,却在我脑海里日久弥新,永不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