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上午,毕波涛都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睁着一双疲乏肿胀的眼睛,愣愣地瞧着罩在头顶上的浅蓝色蚊帐。波涛今年三十,个头中等,偏瘦,戴着一副黑色方框眼镜。性格内向的波涛好静,喜独处,一跟漂亮的女孩子见面,脸就涨得通红,以至于过了而立之年还是孑然一身。家里人不由得心急火燎起来,便托了亲戚给波涛介绍了同在一座城市工作的飞雪。波涛刚认识飞雪半个月,见了两次面,关系不温不火的。
三月的最后一个周末,波涛的工会疗休养券就要到期了。他首先想到的是约飞雪一起去度假。
“飞雪,要不要周末跟我一起去度假呢?”波涛满怀期待又紧张万分地问,见飞雪没回复,就很快又补充道,“我的疗休养券快到期了。”
“啊,我周末两天都约了人了。”飞雪面露歉意道。
“好吧。”
“你失望了?”
“没有。”
“她们一个月前就已约了我的,不好毁约。”
“嗯,这我能理解的。”
“带上你表弟吧。”
“好吧。”
波涛心里感到沮丧,只好约上表弟阿炳一起去泡温泉。
正值三月底的初春天气,冷风飕飕,阴雨连绵。
波涛只是觉得浪费了疗休养券可惜,却对即将到来的度假丝毫也提不起兴趣来,遂草草地预约了位于城区的一家室内温泉酒店。
刚预约好了酒店,一个客服电话便打了过来,通知波涛下午两点后入住酒店。
中午一点半左右,波涛拨了个语音电话给表弟阿炳:
“阿炳,你坐车了没?”
“表哥,我已经在车上了。”
波涛在电话里听到了车子从水泥地面上疾驶而过的隆隆响声以及乘客七嘴八舌模糊不清的说话声。
“大概多久到呢?”
“快了,二十分钟左右吧。”
“好的,你到了的话先在酒店大厅等我,我现在就过去哈。”
挂掉电话,波涛手忙脚乱地往背包里塞进了一套换洗衣物、一个手机充电器、一只电动剃须刀以及其他度假所需物品,接着便匆匆赶到小区附近的一个公交站台。
很快,一辆51路公交车缓缓驶进了站台。
波涛从车子前门跨了上去,习惯性地坐在车后排一个靠窗的位置上。坐下后,他将背包从肩上褪下来,搁在双腿上,心情平静地瞧着窗外一掠而过的熟悉的街景。
此时,下了一上午的雨停了。太阳藏在低垂的浓云里。阵阵冷风把行道树刮得枝摇叶颤的。
公交车沿着一道缓坡开上去,经过了一座围着大理石栏杆的长桥,最终停在了一座红色庙宇前的公交站台边。
波涛下了车,马不停蹄地赶往站台斜对面的温泉酒店。
“阿炳,你到了吗?”波涛小心翼翼地走过积了一片片水洼的斑马线,从酒店外一排翠绿色的银杏树中间穿过时,立即给阿炳挂了一个电话。
“我到了。”
“在哪呢?”
“在酒店门口。”
“好的,你现在就在那里等我,我快到酒店了。”
波涛气喘吁吁地疾步赶往酒店大门口。不久,金碧辉煌的酒店大门映入了他的眼帘。他看见阿炳提着个蓝色公文包正迎面朝自己走来。
阿炳个子高,瘦得皮包骨头,穿着一件带有蓝色条纹的灰色薄外套和一件做旧了的蓝色牛仔裤,头上顶着刺猬毛一般根根直竖的尖发。
波涛看见阿炳后,扬了扬又细又黑的眉毛,随即将右手举过头顶朝阿炳轻轻挥了几下,喊道:“阿炳!”
阿炳呲牙咧嘴地对波涛笑笑着说:“表哥,你来啦。”
“嗯。”波涛说,“你来多久啦?”
阿炳挠了挠头道:“刚来没多久。”
波涛领着阿炳进入大厅,径直来到摆了一张琥珀色玻璃柜的酒店前台。
“您好,我们是工会疗休养的。”波涛边说边从灰黑色的背包里掏出了一个巴掌大的折叠式钱包,慢条斯理地打开来,接着用纤细的手指从一堆卡片里抽出一张套着透明保护套的身份证。
“不好意思,先生,优惠券的核销系统崩溃了,请您稍作等待哦。”一位个子高挑的女服务员面露微笑地抱歉道。
“要等多久?”波涛有点儿失望地抬起头来看着女服务员丰腴的面庞,脸颊微微泛起了桃红色。
“酒店正在紧急联系服务方,好了的话我们会通知您的。”
“哦,那好吧。”波涛悻悻然道。
波涛将身份证又塞回了钱包,一手拉开背包拉链,将钱包塞了进去。接着他转过身去,发现阿炳正斜倚在大厅入口处一面光滑锃亮的墙壁上,眼神涣散,精神萎靡,看起来像一根又长又细的竹竿。
心情郁闷的波涛从一群同样等待疗休养券核销的旅客中间径直朝阿炳走过去。
“阿炳,现在还不能办理酒店入住手续,我们先在酒店参观参观吧。”
阿炳痴迷于手机游戏,先是微微抬了抬头朝波涛瞄了一眼,随后又低下头去盯视着手机屏幕。
波涛叹了一口气独自走开去。没走几步,阿炳感觉有人跟着自己,遂忍不住回眸一视,发现身后默默地跟来了痴痴呆呆的阿炳。
大厅中间有个圆形的凿空层。他们从凿空处沿着鹅黄色瓷砖铺成的旋转阶梯走下去,来到了酒店负一层。一阵湿漉漉的冷风从空荡荡的过道穿梭而过,波涛感到寒毛直竖,双手不禁交抱在了胸前。这时,波涛想起了飞雪,心想不知她现在冷吗,跟朋友玩得尽兴不。正这样想着,波涛就给飞雪发去了一条信息:
“飞雪,在干嘛呢?”
“正跟朋友逛商场啊。”
“哦,我还以为你在外面呢。”波涛说,“现在风吹着可冷了。”
“我还好,穿了一件毛衣。”
“红色的毛衣吗?”
“嗯。”
波涛的脑海里蓦地浮现出了飞雪穿着红色毛衣的那一副温婉美丽、楚楚动人的模样,看起来就如同一朵鲜艳欲滴的火红的玫瑰花似的。波涛记得自己第二次和飞雪见面时,飞雪就是穿着一件艳丽的红毛衣的。
“我......下午来酒店办理核销,系统竟然崩溃了。现在正在等待系统修复呢。”
“你运气很不错啊。”
波涛知道飞雪是在开玩笑,所以并不恼怒。
“你和朋友买了什么东西呢?让我瞧瞧。”波涛好奇地问。
信息页面一片沉寂,久久未见飞雪回复。
波涛忽觉得自讨没趣,更加感到索然无味了,遂跟阿炳又回到了前台,只想着早点办理入住手续,好舒舒服服地躺在暖和的床上休息。
穿着白色衬衫的女服务员告知波涛可以先办理入住手续,等退房时再来核销优惠券,不过,得先交押金,并填写入住酒店信息表。
波涛一一照办了,很快就从服务员手里接过了房卡、餐卡和温泉卡。几张卡片都夹在一个扁平的纸牌般大小的淡绿色夹页里。
“先生,保洁员正在打扫您的房间,请您十分钟后再入住。谢谢。”波涛正准备离开前台,年轻的女服务员赶紧这样提醒道。
“嗯,谢谢。”波涛客气地对笑容甜美的女服务员说道。
不过,波涛并没有打算在人来人往的大厅里等待,而是迫不及待地乘坐电梯前往1208号房间。
在电梯里,波涛透过前面的明黄色镜子,看到了一对手牵手的情侣正站在自己的旁边。一种缱绻的渴望从他柔软的心间烟雾似的轻轻浮起。
波涛心想要是飞雪来就好了。如此珍贵的假期竟和表弟阿炳一起度过,波涛未免觉得可惜。
“飞雪,你猜我在电梯里看到了什么?”波涛故作神秘地问。
“我没买什么,随便逛逛而已。”飞雪这时才回复波涛之前的问题,接着又问道,“看到了什么?”
“一台可爱的机器人啦。”
“哦?怎么可爱了?”
“一进电梯,那台机器人就用娇滴滴的声音说,亲爱的顾客,小美要在第六层下哦,麻烦您让一让。”波涛嘴角浮起了一丝甜甜的微笑,“果然,到了六层,电梯门就开了,机器人便自动走出了电梯。你觉得可不可爱?”
“可爱,可爱。”飞雪哈哈大笑道。
从十二层楼的电梯出来,沿着昏暗的走廊走过去,波涛和阿炳没走几步就来到了1208房间门口。
房门大开着。门口停放着一个硕大的底部装有齿轮的暗绿色垃圾箱。
波涛侧着身子避开垃圾箱朝房间走了进去。一迈入房间,他就看见一个穿着棕褐色工作制服的中年保洁阿姨正在房间里忙着打扫卫生,便又立刻转身走了出来。
保洁阿姨一脸尴尬道:“哎呀,房间乱七八糟的,我还没打扫完哩。”
“没事没事,您先打扫,我们等下再来哈。”波涛语气温和地说。
波涛在铺了毛茸茸的暗红色印花地毯的走廊上百无聊赖地踱着步子。阿炳则像影子一般紧跟着波涛走来走去。
过了一会儿,波涛停在了东侧走廊尽头的一扇封闭式的窗户前,一把拉开了影影绰绰的乳白色纱帘,心情淡漠地向外眺望着。
一条浑浊的河水翻腾着灰黄色的波涛自西向东流淌着。不远处的一座弧状大桥在雾气蒙蒙中若隐若现。
七八分钟后,波涛估摸着房间已经打扫好了,就又来到了1208房间门口。
波涛看见枣红色的房门现在是关着了的。这意味着保洁员已经打扫完卫生离开了。
进入房间,波涛将房卡插在门后墙壁的凹槽里。先是一盏盏开了灯,把顶灯、壁灯和床头灯全部给开了个遍,接着次第摁灭多余的灯,只留下了两盏半吊着的散发着乳白色光芒的顶灯。然后,他信步走进了卫生间,照了照镜子,按了按抽水马桶的按钮。一股洪水爆发式的巨大的水流从马桶里倾泻而下,发出了一阵沉浊的吞水之声。
波涛又转身回到了卧室,挑了一张靠窗的单人床。
阿炳嚷嚷着要看电视,翻箱倒柜寻了好一阵子才找到遥控器,等开了电视机,却又不看,只一味地沉迷于手机游戏之中。
波涛在电视节目的响声中拿了一本书看。看了几页,波涛忽觉脑袋昏昏沉沉的,就释了书闭着眼小憩了一会儿。
波涛本打算下午去泡温泉的,又嫌换衣服麻烦,遂打消了念头,改成吃完晚饭后再去泡温泉。
将至六点,暮色四合,阿炳依然歪在床上玩游戏。
波涛催促道:“阿炳,打完了这一局就不要再打了哦。”
说着波涛就将身子从被子里抽了出来,趿了一双薄底轻巧的拖鞋,走到落地窗前,拉开了窗帘。只见灯光隐隐,春雨濛濛,密密麻麻的雨脚在一片片水洼上肆无忌惮地跳跃着。波涛随即又将窗帘拉上了,返身走到床边的一张淡褐色圆桌上取了一件有领的长衬衫穿上,又取了一条西裤套在两腿间穿上了。
阿炳见波涛正等着他,乖乖地退出游戏页面,慢腾腾地穿上了一件紧身黑色外套,接着一声不吭地跟着波涛到了酒店负一层的就餐区。
由于就餐人多,餐位不够,波涛和阿炳不得不百无聊赖地等着。
波涛坐在一张靠墙的单人沙发椅上,兀自倒了一杯茶水慢慢品着。他漫不经心地抬头朝高高的天花板望去,只见一盏盏球状彩灯在头顶上缓缓起伏着,如同一只只轻盈的水母优雅地漂浮在蓝色深海里。
餐厅空间略小,但布置得别致、温馨,充满情调。从颇为隐蔽的喇叭里飘出一曲曲悦耳的袅袅乐音。
波涛不禁举起手机环绕了半个餐厅拍了一个小视频发给飞雪:“飞雪,人太多了,餐位不够,我和表弟还没能吃上饭呢。”
波涛看了看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发现已经晚上七点多了。
半个小时后,飞雪问:“这么多人吗?”过了一会儿,又说,“下雨天睡觉非常舒适。”
“你中午就回来了吗?”波涛迫不及待地问,“下午一直呆在家呀?”
“我下午四点左右就回家了。”她说,“刚睡醒没多久。”
“哦,那你睡了三个多小时了呢。”
“是吧。”
“我一整个下午也都是躺在床上。”说着波涛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彬彬有礼的服务员引导波涛和阿炳到了一张小餐桌就坐。两人面对面坐下后,一盘盘小碗菜流水似的摆在了桌上。
波涛随手拍了张图片发给飞雪。
“看起来基本上都是凉菜啊。”飞雪说。
“除了花生米、萝卜条外,酱鸭、回锅肉、炒上海青、茶树菇鸭肉汤都是热的。”波涛说。
阿炳看了看桌上的菜,摇着头将酱鸭推到了波涛面前,说:“我不吃鸭肉。”
“啊?你不吃鸭肉吗?”波涛有点儿惊讶。
“嗯。我从小就不吃鸡肉、鸭肉。”阿炳为难地笑了笑,“我也不知道为啥,吃鸭肉鸡肉会呕吐。”
“早知道你不吃鸭肉,我就换个套餐了。”波涛感到有点儿抱歉,就将面前的一小盘回锅肉放在了阿炳面前。这样波涛一人就有了两小盘酱鸭,阿炳也有了两小盘回锅肉。
整顿饭下来,青菜和汤波涛都吃得一点儿也不剩,却只吃了一小盘酱鸭,另一盘酱鸭略动了几筷就腻得吃不下去了。
吃毕了饭,两人哪儿也不去,就径直回到了房间,打算休息一会儿再去泡温泉。
波涛躺在床上,又拿起书看了起来。没看几页便困得眯起了眼。中间临时有事又耽搁了一段时间。
直到八点半,波涛对飞雪说:“我去泡温泉了,不打算带手机下去。”
“去吧。”飞雪说。
波涛和表弟收拾了一套泡温泉用的短衣短裤,就下楼去了酒店的室内温泉池。
走到前台,波涛对服务员说:“我们是来泡温泉的。”
登记了信息后,服务员分别给了他们一副橡胶做成的蓝色防水手环。
这时,一个穿着白色有领衬衫的男子走了过来。
波涛扭过头去,把视线聚焦在了男子那张宽大白皙的脸膛上。
约略四十几岁年纪的男子笑眯眯地对波涛和阿炳说:“你们跟我来,我带你们进去。”
波涛和阿炳被带进了一间两侧墙壁都是木质衣柜的换衣间。
“阿炳,先在这里换衣服哦。”波涛说。
波涛和阿炳遂一件件脱去了衣服裤子,拖得只剩下一条内裤。接着,波涛又将一条红色休闲裤套进了两腿间。阿炳也效仿波涛如是做了。
两人正准备进入浴池泡温泉时,却被一个上了年纪的干瘦男子拦住了:“你们不能穿着衣服进入澡堂哦。”
波涛吃了一惊:“连内裤也不让穿吗?”
“是啊,光着身子入水。”男子又说,“你们先去淋浴一下。”
波涛忽然有了打退堂鼓的想法。不过,波涛又转念一想,既然来了,还是陪表弟体验一下泡温泉吧。波涛竭力克服了羞涩感。
在一个莲蓬状花洒下淋浴完,波涛围上了一条毛绒绒的白浴巾,畏首畏脚地进入了空荡荡的浴室。只见两个方形浴池一左一右分布在浴室两侧,一个浴池灌满了热水,另一个浴池灌满了凉水。
正在波涛犹豫着要不要脱下浴巾进入浴池时,那个穿白衬衫的男子又神不知鬼不觉地踅了过来,笑眯眯地盯着波涛和阿炳看,令波涛浑身不自在。
男子催促道:“这里都是男人,你怕啥哩?”
是啊,我怕啥哩?有啥不好意思的呢,波涛心想。
波涛终于脱去了浴巾,扭扭捏捏地背对着那个男子。
男子还是笑眯眯地瞧着波涛,提醒道:“不要把鞋子穿进去。”
波涛不满地说道:“我知道啦,你不必看着我们哦。”
男子看出来波涛是真的生气了,便识相地走开了。
波涛小心翼翼地登上了浴池的台阶,将半截身子都浸在了热水里。顿时,波涛感到全身都热乎乎的,脸上不由得冒出了一层细汗。池水微微涌动着,波涛觉得有一股强大的浮力将他的身子稍稍往上抬起。
阿炳紧随其后也进入到了池水中。忽然,阿炳向前扑腾了几下。水把他的眼镜给冲走了。波涛赶紧将在水中漂浮的眼镜抓在手里,递给了阿炳。
“咋了,你还想要游泳?”
“我蛮试一下啊,没想到我现在不会游了。”阿炳用浴巾擦了擦眼镜重新戴上。
“我还以为是泡温泉呢,没想到是来澡堂泡澡。”波涛抱怨道,“早知道不来这个酒店了。”
“既来之则安之,随便泡泡吧。”阿炳露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浴室里人是出乎意料地少,池子里更是只有波涛和表弟两人。几个赤身裸体的男人沉默地坐在凳子上休憩,时不时将目光溜到浴池里两副精瘦的躯体上。
浴室对面紧邻淋浴间的一间屋里却忙得热火朝天。几张窄床上分别赤身趴着一个男子。每张床边都有一个健硕的男师傅手法老道地给他们推拿。
泡了一会儿热水后,波涛便觉得甚是乏味,加之裸身泡澡波涛本就不习惯,心想不泡也罢,还不如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呢。
波涛和表弟火急火燎地冲了澡,回到房间,又像瘫痪了一般躺在了软绵绵的床上。
“我们回来了。”波涛给飞雪发去了一条消息。
“这么快嘛?”一个多小时过去了飞雪才回复。
“嗯。说来不怕你笑,我才泡了几分钟而已。”波涛立即回复道。
“这样啊。”飞雪淡淡地说,“我今天很累了,先睡了啊。”
“好的,晚安。”波涛发了一个生动可爱的表情过去。
波涛转头一想,现在才十点而已啊,飞雪这么早就睡了嘛?就想着再跟飞雪聊一会儿天,但最终还是忍住了没再发给飞雪信息。
躺在床上,困倦地闭了一会儿眼后,波涛转过头去瞧了瞧同样躺在床上的阿炳,忽然感慨万千地说道:“我觉得,除了一日三餐外,我们这次度假可能就要躺在床上完成了。”
“度假不都是这样吗?我才懒得动呢!”阿炳附和道。
波涛将头埋进温暖的被子里,心想,才不是这样的呢,大概是飞雪没跟我一起来,我才会觉得索然无味的吧。
刚过晚上十二点,困意如同一缕袅袅的线香不知不觉地向波涛飘来,使波涛昏昏欲睡了。
阿炳却毫无睡意,斗志昂扬地沉迷于游戏世界里。
“喂,还不睡?”波涛不耐烦地催促道。
阿炳似乎没有听见波涛的催促声,依然光着上身歪坐在床上,双腿上盖着洁白绵软的被子。
“该睡了吧,都凌晨两点多了。”这次,波涛改换了一种无奈的口气。
催了几次还是没能催动阿炳关灯睡觉,波涛困倦地翻动了一下身子背对着阿炳,拿被子蒙住了眼睛。
果然第二天早上,阿炳懒在床上起不来了。
八点多,眼看着要过了吃早餐的时间,波涛焦急了,便高声叫道:“阿炳,起来啦,不然早餐没得吃啦。”
阿炳顶着一头刺猬毛般的尖发,懒洋洋地从床上坐起,随即用手捂住嘴巴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简单洗漱了一下。他们默默无言地乘坐电梯到了酒店负一层的就餐区。
早餐是自助餐,这也是波涛此次度假唯一期待的一顿饭了。然而,到了就餐区,却令波涛格外失望。由于他们来迟了,不少餐盘的食物已经见了底,而食物的品类也是少得可怜。
波涛挑了几样自己爱吃的食物,端着白瓷盘子坐在了一张双人桌上,接着又起身去倒了杯热咖啡。
阿炳坐在波涛对面无精打采地一边吃着,一边刷着手机,似乎还没从昨晚的失眠中恢复过来。
波涛不禁劝道:“阿炳你太瘦啦,多吃点,想吃什么就自己去拿。”
阿炳从餐桌前乖乖地站了起来,转身走开了。
波涛坐在餐桌前闷闷不乐地吃着东西,时不时抬头朝阿炳离去的方向观望着。
过了一会儿,两眼迷糊的阿炳端着一个盘子走了过来。
波涛看了看阿炳的盘子,只有几根薯条、一颗土豆、一截玉米和一小碗豆浆,心想怪不得阿炳那么瘦呢。
吃完早餐,波涛和阿炳又回到了房间。
波涛站在落地窗前往外眺望,惊喜地发现雨停了。一片片洁净的白云飘浮在不远处的山顶上。灿烂的阳光从薄薄的云层间照射下来。整个世界忽然变得明朗清新极了。
将近中午,波涛和阿炳收拾好了行李,准备吃完午餐就把房间退掉。
由于早餐吃得太迟,也吃得太饱了,加之没几个小时又去吃午餐,导致波涛胃口全无。
午餐只吃了一半菜,波涛就放下筷子倒了杯茶水看着阿炳吃。阿炳胃口似乎还不错,午餐时显得兴致高涨,喋喋不休。
剩下了满满一盒酱鸭,波涛要阿炳打包带回去。阿炳说自己不吃鸭肉就不带了。波涛说带回去给舅舅舅妈和小表弟吃,他们总该可以吃吧。阿炳太客气了,推让了几次不肯要。波涛不得不将打包好了的酱鸭放在垃圾箱的顶上假装要扔了。阿炳见状立即将打包盒取了回去,说:“这能吃,扔了怪可惜的。”
波涛啼笑皆非。
走出酒店大厅,波涛对阿炳说:“这次度假就这样结束啦。”
阿炳咧开嘴对波涛笑了笑道:“多谢表哥款待。”
波涛问:“你是要回家,还是去公司上班呢?”
“回家。”
“那好。我不送你啦, 附近有公交站,你自己回去喽。”
波涛看着瘦成一只猴儿似的阿炳向右拐进南边的道路后,便朝着相反的方向过了一条斑马线,来到一个冷冷清清的公交站台上,随即坐在冰凉的不锈钢凳子上,给飞雪发去了一条信息:
“飞雪,我现在要回去了,今晚我想见你。”
发完信息后,波涛的心怦怦直跳起来,脸上飞起了一片桃红。
可是,一整个下午波涛都没有收到飞雪的回复。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