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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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团火，而路过的人只能看到一缕烟。”
【壹：冬不解秋，春迟迟归】
我不止一次对秋天发出质问：
“你为什么时而快，时而慢？”
风乍起，又一年秋。
南方的风掺着潮热，一阵又一阵地拍打着这座小城，和那浪一样，一阵又一阵地拍打着礁石，四季不歇。滨海的空气闷而湿，一点没有深秋的样子。
我放慢步伐，抬头看海鸥不远处盘旋。
上一次和你来这里，还是上一个初秋。
那天的太阳躲躲藏藏，云层厚重，说是看日出，不过只透了几许光到海面上。前一天夜里下过雨，你踩在潮湿的沙滩上拿着相机东比划，西比划，最终只有寥寥几张自己满意的作品，收起相机的时候，云已经散开了。
“合照吗，难得日出。”我问的。
你在背光下转过头，犹豫片刻，同意了。合照里的我们，肩与肩的距离隔了一个海峡，不远处灯塔，几只海鸥停靠。
身后浅滩上两排深浅不一的脚印。
那个秋天走得很快，叶子匆匆地昏黄，回忆的脉络清晰。后来，我再没见过你。
你是谁？我好像不认得你了。可每当我读到过往的那些信时，却总有你的身影。我试着去重新认识你。
你是我的故人，是我已故的几年里仅剩不多的回忆。你的笑容像那朵海棠，种在我从前那片心田，自此生根发芽。你领我拾忆，将一路散落的花瓣一片片拾起，只可惜，故人不曾归来，春天未曾花开。
你是我的月亮，是我的希望，你的低声细语永留我耳畔。我的天空寸寸崩裂的时候，是你的针线将它缝上。遇到你多么幸运，像是独游的云，遇上了漫天的星。
你是我幼稚天真梦里的追悔莫及，是我的幻想，是我的永不可及。我沉醉欢喜，而你离去，与旁人眼里，我回归了原有的轨迹；于我自己，我却已停在原地。遇到你，我难得平静。
你是我于黎明前紧追慢赶的云烟，是深秋窗前的落叶，是已泛黄的旧照片，却还见笑颜。
你是我了然的秘密，藏在心底。你是我的正确，却是这个时间里最大的错误。我心知肚明，你也想清，故你离去。于是我向大海祈愿，求他赐我风平浪静，云淡风轻。
这个秋天走得很慢，慢得树木仓惶，枝叶凌乱。我的记忆越来越模糊不清，但我还记得你。
我加快了步伐，朝着海滩走去，身后一排一模一样的脚印。海鸥啼鸣，然后离去。
我的心如文火，又温又烈，那到了冬夜，你能否看见我燃起的，哪怕一缕烟。
【贰：不辞朝暮，彼思不切】
从未想过，他会败给距离，他也从未想过。
那天我问他，怎么才坚持一个月不到，便放弃了。
他说，没有办法，距离太过遥远，太多的话不能当面说清，以往见一面就能解决的事情，如今说千万句都阐释不明。
我看着他，由一丝火苗伊始，逐渐升温，到温暖，到热烈，再到如今将要熄灭。
他们的故事从一年多以前开始。
那时我和他总在球场见面，在每一个挥汗如雨的间隙，他总一个人待在场边，右手拿着电话，左手捧着水壶，来回踱步，表情变化万千。一回头是笑容满面，一回头是不知所措，一回头又是傻笑腼腆。
我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好奇地去问。
他说有一个姑娘经常和他聊天，他很开心。一个球飞了过来，他浑然不觉。
我问他是否喜欢她。
他笑着说是的，然后捂着生疼的脑袋上了场。
起初的我认为，这是两簇盛开的火，彼此碰撞的结果。
后来，约他出来打球已是一件难事。我只知道他们一起打游戏，一起去旅行。每逢过节，他就会傻笑着跟我们炫耀他收到的礼物。
一次，我在朋友圈里看到他发的一张图，图中的他埋头苦干，正在拼一座城堡，桌上散落了密密麻麻的积木零件。
我点赞加评论，夸他大工程。
过了几日，又看到一个完整的粉色城堡的图片，精美包装，打上了蝴蝶结。
我点赞，他说：“送给我的那位。”
后来七夕，他把那座城堡送给了她。
再后来，他找我打球，说她要出国了。
我大吃一惊，问他怎么办。
他说顺其自然。
我们的感情会变。一段感情，是默默无言到猝不及防相识，到如胶似漆的相知。可谁也不知道最后是白首不离的相守，还是不闻不问的相离。我们会有争吵，会有矛盾，会有不和，一切都因我们的观念在变，认知在变，看法在变，变着变着，变成了擦肩而过的过路人。
既是过路人，心中的火烧得再旺也无济，旁人不会回头看一眼，一眼也仅有一缕烟。所以世间真挚的情感并不多，我们也不能说是这世间的过错，怪时间太长或太短。
我若看见一对老夫妻坐在流水旁的阶梯上，递你一个苹果，唤你一声老头，抬头就是夕阳。这时我会相信爱你不止三千遍，因为心不会变，所以我陪你岁岁年年。
他最后遗憾地说，还是输给了距离。
我说，错不是距离的，而是因为有了距离，才有了许多错误。那些错误不可调和，无法化解，越积越多，给之后的一切破裂铺了路。
越烧越渺小，渺小到最后一缕烟都不剩了。
不在朝朝暮暮，便让这世间横纵多了那么多思念的故事。思念是一个人的叙事诗，没有多少听众，陪伴的往往是明月与酒，思念人在风里一酌再酌，思念的人一往如旧地生活。思念这般无量，无法分享，一人独享。
我和他说，要慢一点的步伐，不去追赶匆匆的秋夏，属于他的，前后有花。
已经路过的，不会在乎你的温度了，所以让自己慢一点，烧的柴火少一点，走的路远一点。
【叁：少有所向，仡望寻苍】
坚持本就是件难事，坚持一件很难的事就是难上加难了。
可是他正做着这么一件难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每一年，我与他再见时，他总是换个模样，却又是原来的那样。
几年前，我在学校的操场认识了他。盛夏的体育课，往往是一个敢想却不想碰的记忆。我们一圈圈跑着，脚步沉而重，每个人都厌恶那全身器官紊乱，人体机能失衡的痛苦。
除了他。
经过起点，他会高喊：
“已经跑了三圈了！”
再一次经过，他高喊：
“已经跑了四圈了！”
又一次经过，他高喊：
“已经跑了五圈了！”
然后所有人刹住步子，一拖一曳地扯到场边。他站在跑道边，准备接下的训练。他个子不高，是我们的体育委员。
他爱打球，爱得很死。
之后的无数次见面里，我多半是在球场寻到他的。
他说，把球打好，是他的目标，也是他的初心。
我说，要坚持，不然会变的。
初心是会变的，因为时间总是很快的，每个人被赶着从一地到下一地。追求太多，愿望太多，想要的太多，太贪心，初心就丢了。
可是他不会。
寒来暑往，他一如既往地眷恋这片球场，日升日落。
他说，他想走体育，但身边人不支持。
青春似乎不做些敌众我寡的事情就从不热烈，他亦是那千万人中的一个，以小敌大，从未妥协。
他不顾一切的练习，跳得很高，跑得很快，投篮很准。他心中那团火愈来愈烈，每一个季节都被他活成了夏天。
在这个擦肩而过的世界里，人与人互相路过，你苦心经营的，可能是对方不以为意的。如这话，你总是掏出自己的真心给别人看，以此证明自己，宣泄自己的不甘，对方却嗤之以鼻，扭头就走，而你还要将心放回原处，装作无事发生。故此，人人都关闭了自己。人人都知道去麻木地接受，忘了怎样肆意地表达。
他却在诠释着自己的梦想，捧着一颗初心，带着一颗恒心，势必走到底。
不支持又如何，不在乎又如何，就是做梦，也要做个他人不敢做的大梦。
认识的几年里，我始终佩服着他。
我们一起走过很多的路，说过许多的话，也曾坐着公交车一晃晃到好远。就像公交车，每过一站，他都会提醒我，已经走过了多少个站。
哦，就像他数圈子那样。
他从不和我说离目的地还有多远，离目标还有多远，他只告诉我，我们走了多少路。
而这些路呢，始终值得。
过路人也许不经意，也许只有一缕烟，但你要越烧越旺。这团火烧在胸膛，烧在心房。
燃烧至终的焰火，是供自己观赏的，不为他人。
【终：年岁匆匆，相识与否】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团火，而路过的人只能看到一缕烟。”
忽觉晚秋了，雨下得急了，风吹得凉了。
梵高笔下的这句话在我脑海停留了许久。
于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个最真实的自己，必要时乔装打扮一下，拿出来展示。如若他人不愿吐露自己的真实，那我们看到一缕又一缕的烟也是常态。
于所有彼此相识的人，也许仅是看到互相的一缕烟。人心中的那团火，温度很高，也很低。你靠近，不会有一丝感觉，只有用自己的心去贴近，去一层层地剖开外表后，那真挚的、滚烫的热情才会迸涌而出。只有彼此的情感真挚，才会交融，才会相识，才会真正相知。
于每个过路人，请别忽视每一缕过眼的烟，也许它们正等待着，一个愿意靠近它们的人。
2022.10.1
